天枢星君身为存世千年之久的大能,当然不可能是毫无心机与政治手段的傻子。
她会提议入驻白玉京,对人造日月以及濯世池感兴趣是一回事,但监视以及督促白玉京的后续发展才是最主要的目的。天枢星君欣赏拂雪,但正是因为欣赏看重这位后辈,天枢星君才更要小心慎重。修士寿数漫长,又时常与心魔相斗,谁也不知道今日的友人,他日会不会成为敌手。
千年,沧海都能化作桑田,更罔论本就易变的人心?
天枢星君亲眼目睹过无数悲剧,百年难遇的天才会因一时瓶颈心障难愈,慈悲高洁的圣人会因世道污浊偏执成魔。大道恒常,亘古不移,但人心却是会被砥砺消磨的血肉,煌煌仙途本也是如履钢丝之险。初心不复——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对于多少人来说是幼稚得令人发笑的孩提之语?就连天枢都不敢说,自己还记得自己最初是为了什么而踏上这条遍布荆棘的青云路的。
天枢星君并没有料到拂雪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她见过无数心怀天下、舍己为人的能人贤者,但执掌权力却自愿负上枷锁之人,天枢却从未见过。
天枢将此事告诉天权时,天权星君也愣怔了一瞬。自古以来,“荣华富贵,功成名就”就是世人至高无上的追求,就算是修行天之道的修士,也会时常将“长生逍遥”挂在口头。不受形物所拘、随心所欲地活着是所有人的梦想。这世上怎会有拂雪这样的人,执掌权力的第一要事居然是将权力锁进囚笼?
“这下你可能安心了?”天枢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徒儿。
“师尊,莫要打趣我。”天权星君苦笑,“拂雪道君……目光长远,非我能及也。这样的人成为正道魁首,是天下之幸。”
清汉星君们私底下的感慨,身为当事人的宋从心一无所知。她当然要把权力锁进笼子,不把权力分薄给民众,她岂不是要在正道魁首的位置上干到死?
一个势力对外的政治形象是需要长期的口碑经营以及切实行动作为基底的。玄中道人都懂得苦心打造自己“嫉恶如仇”的牌匾,宋从心前几年也被天书督促着经营九州名望。有时候声望是很重要的,没看到自家师尊一句“日落前不追究行踪”,已经和无极道门鱼死网破的玄中道人都毫不犹豫地相信这位前任魁首的承诺?
无极道门本身就兼有名望以及口碑,在宋从心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之下,她所执掌的势力在上清界中已经拥有了无形且庞大的信用价值。宋从心最明显的感受就是在双方把话说开之后,一直保持中立立场的清汉以及明月楼都给白玉京大开绿灯。天枢星君举荐了不少可以合作的门派势力,明月楼则与司市科商讨了合作方案,等到重溟城的人马抵达白玉京时,三方势力已经达成了初步合作。白玉京也终于彻底从无极道门的势力范围中独立了出去,成为上清界的居中势力。
天枢星君与明月楼主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几乎是合作方案敲定的次日,明月楼与清汉便派了人手前来详谈合作事宜。这时候,
重溟城的大部队也到了。这种正式的会面场合,宋从心也领着白玉京的八大司属掌席前来迎接。
宋从心虽是明面上的苦刹之主,但苦刹的原住民在过去中主要由两派人所统治,其中一方是以高黎为主的仙门弟子,另一方则是以阮司工为主的五毂国遗民。两方人马倒不是刻意划分出不同的党派,而是当年祸事来得太过措手不及。高黎在仙门中颇有名望,故而仙门弟子唯他仰首是瞻。五毂国遗民不认识高黎,但阮司工却是五毂国的官员。危急关头,民众习惯性听从官差的指引。因此白玉京最困难的那段年月里,高黎与阮司工是苦刹住民们的主心骨。
不过后来,两方人生活在一起,共同经历了五百年的磨折,彼此也已经情同血亲。
白玉京选拔管理人员时,高黎被推举为司政科掌席,阮司工则被举荐为司造科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