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如古井无波,身穿素色襕袍,头戴幞巾,一手持缰,一手拿着一串佛珠,装扮虽不华贵,气度却极佳,显然是名门望族。 薛白与此人对视一眼,未及开口,有小童赶马上前,道:“驴车上都是我家主人的珍本书籍……” “无尘。”中年男子喝止了童子,向薛白点点头,道:“小郎子若不介意,一道同行如何?” “多谢先生。”薛白学着做了个叉手礼,道:“在下薛白,敢问先生高姓尊名?也好往后报答。” 他仔细想过,东宫虽想活埋了他,他却不是逃犯,不怕人知道他的名字,他甚至打算让更多人知道他的名字。 “不必谈报答。”中年男子却不肯报名字,道:“出门在外多有不便,相互帮衬,应该的。” “先生所言甚是。” 薛白今日才感受到生活在这个时代的诸多不便,愈发能体会这“相互帮衬”四个字的意义,也明白了时人与家族乡邻抱团相处的因由。 中年男子含笑点了点头,催马而走。 他眼神依旧淡然,这一笑不见欢喜,反而显得有些慈悲。 眼见这位大主顾不爱说话,因此往长安的一路上连老庄头都不敢太说话。 好在,这段路平坦好走,半日之后便抵达了长安。 ~~ 长安城东有通化门、春明门、延兴门三个城门,总称为“青门”。 青门一带酒肆密集,乃是开垆畅饮的好去处,故而有诗云“未饮青门酒,先如醉梦身”。 车队进了春明门。 薛白放眼看去,只见酒楼林立,旗杆招摇,帘招高挂,红幔飘飘。每家酒楼里都有表演,歌伎吹笛,乐师击瓯,杂技相扑,还可见到酒客投壶或行着酒令,做着各种游戏。 更吸引人眼球的则是在门前揽客的胡姬。她们多是湛蓝的眼眸,头发微卷,唇抹胭脂,身披薄罗,袒露出雪白的肌扶,扭动着腰肢,频频挥舞素手邀人入店。 半城豪客醉酒高歌。 “摩诘!” 忽听得一声喊,康家酒铺中几人跑了出来,赶向那位带了薛白一程的素袍中年男子。 “摩诘!哈哈哈,我便说摩诘迁任库部员外郎,这两日该回长安任职了。” “元二兄?!多年未见了。” “你那辋川别业可拾掇好了?” “年初便开始稍作拾掇,为此还赋了几首诗。” “摩诘又有新诗了?!哈哈,快快念来。” “不到东山向一年,归来才及种春田。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 “好!好一个水上桃花红欲然。” “……” 薛白目光再看那素袍中年男子,一瞬间先是惊讶,其后不由显出些恍然而悟的笑意来。 此人被称为摩诘,想来极可能是一个人——王维王摩诘。 听他们攀谈,原来是王维有个辋川别业在蓝田县,所以从蓝田县迁往长安任官。 薛白先是觉得好巧,再一想又觉得或许不是因为巧,以如今盛唐诗坛之璀璨,谁知今日这青门酒楼间还有多少名留史青的大诗人? 他忽扬着嘴角,自顾自笑了笑。 太子遣人将他送出城活埋,诗佛王维却将他送回了长安城。 这一路让他终于能开始了解这个时代。 它有骄固奢侈、争权夺势的黑暗,也有仓廪富足、文章璀璨的华彩,它们相互交织,构成了眼前的大唐鼎盛。 这般盛唐不会蹉跎掉薛白的斗志,只让他愈发振奋。 ~~ 街边,王维与友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对了,储兄怎不在?” “还不是因为贺监的诗,摩诘可知长安出事了?” “何事?” “韦坚案复演,太子再次和离……贺监前年病逝,哥奴却到处散播他的诗,还故意曲解诗意,一首重见家乡景色而欣喜之作,被说是太子心怀不满。可谁不知韦坚案在年初,贺监诗作于前年,时间都不对……” “噤声,当街莫提国事。” 那被称作元二的酒客有些醉意,反而大声道:“有何不敢提?!哈哈,旁人怕哥奴,我不怕!” “噤声噤声……无尘,你带行李归家,我与诸公小聚。” “喏。” 薛白则起身,再次行了个叉手礼道:“多谢先生。” “区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