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们不必如此…”
“须的,若非你为我们谋划,我等必要落榜。”
“这般说来,子美兄确说过中榜后大醉一场。”
杜甫笑了笑,眼神中却没了往日的狂放。
他很清楚自己的名字能出现在最末,并非因为才学。而在长安经历了这一遭,他已不为中榜而欣喜,心中的悲愤未消,反而沉痛了许多。
薛白没空去思量这些,满心想着让自己的势力在巨石夹缝中迅速生长。
“中榜只是第一步,有了授官的资格,下一步三位兄长当要谋官才是。”
“不错,关试之后便是守选,这比及第还难。”
所谓守选,就是要等朝廷官职空缺出来,有时年能出一个适合的阙员,有时须等十数年。即使出了阙,每年还有门荫、举荐、杂色入流的排队者累积在等着。
中了进士之后等了一辈子没当上官的大有人在,有人只等到岭南县尉之类的阙员,去了饿死在半路。
元结说着这些,杜甫听着,眼神愈发沉郁。
“子美兄?”薛白问道:“怎么了?”
皇甫冉道:“子美兄最近总往城郊走,朝廷征兵陇右,见许多白发老者、新婚男子在列,有些触动吧。”
薛白点点头,道:“说回守选,我已与裴公约定,今日便上表支持榷盐…若圣人能任国舅为盐使节,自有大量阙员,正是我等入仕谋身、徐图扫除积弊之机会。”
元结脸色凝重起来,有感激,有振奋,郑重向薛白行了一礼,道:“元结必当不负薛郎心血,谋身谋国,不忘今日之义。”
杜甫感触极多。
为这一场科举,他已散尽家财,凭薛白上下打点才末名及第,若再谋一个官身,又要打点多少?薛白今科没应试却为他们前后奔走,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给他们,谋的还是税官,即使不要求他们偿还…但窥一斑而知全豹,可见吏治已崩坏到了何等地步。
这早已不是他所渴求的“致君尧舜上”,然而今已不名一文,他连推辞了这恩惠的资格都没有。
他本是敏感之人,一时间各种情绪漫在心头,感激、忧虑、惭愧、苦涩、期待…杜甫最后上前抱了抱薛白,拍着这少年郎的背,长叹一声。
皇甫冉则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与薛白对视一眼,会心点了点头。
大唐男儿终究性情洒脱,很快便收了这些小儿女情态,爽朗大笑。
“走,到雁塔题名去!”
“子美兄今日可不能再沽浊酒,我等要喝美酒。”
“赊账赊账。”杜甫大笑,又恢复了往日狂放,“薛郎只饮一杯,好酒坏酒,有何区别?”
到了大慈恩寺,薛白抬头看去,那古今皆存的塔身映入眼帘,岁月沧桑之感照进心中。
“薛白,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玄奘法师西天取经归来,有没有一只猴子一路护送。”
这大慈恩寺,正是玄奘翻译佛经之处,大雁塔更是他亲自督造。
“新科进士来了!”
杜甫大呼一声,拉着众人登塔。
五人站在塔顶上望着长安,风景如画,举酒囊痛饮。
“子美兄,且赋诗!”
“好!”
杜甫仰头饮尽囊中酒,张口便吐出一首长诗。
“高标跨苍天,烈风无时休。”
“自非旷士怀,登兹翻百忧…”
他想到长安所见所闻,心中悲愤再次涌上。
元次山敢骂圣人、骂李林甫,他杜子美又有何不敢?
“秦山忽破碎,泾渭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