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环正在惊诧,之后似觉得滑稽,笑了笑,美目间流盼生辉,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薛白不会轻易扫了李隆基的兴,干脆起身,以舅舅的身份走在彩舆边,领着安禄山去洗,身后的南薰殿中,歌舞更盛了一层。
进了小阁,一队宫娥上前,侍候着安禄山脱衣。
“小舅舅好像讨厌胡儿?”
“说不上,只是不熟而已。”
当着这些宫娥,安禄山依旧憨笑,示好道:“胡儿想和小舅舅友善,让圣人开心,往后大可多多来往。”
“可惜你很快就要回任上了。”
“能结下善缘就好,若还需要人参药材,只管与胡儿说。”
薛白听得微微皱眉,转头看去,只见安禄山已在宫娥们的搀扶下进了那偌大的浴桶,一个大肚腩正浮在水面上,颇为夸张。
安禄山见他目光看来,与人为善地笑道:“小舅舅为我洗三,我若能百病全消,也是托小舅舅的福。”
在这宫中说了这般话,反倒显得薛白不近人情,气量狭小了。
薛白遂笑了笑,倒也放下成见,随他们胡闹,指着安禄山那包藏祸心的大肚,道:“既然你自认我的外甥,往后可莫要忤逆。”
“胡儿不敢,也请小舅舅待胡儿好些。”
只说这些也就够了,安禄山已表达了他的示好与威胁,且点出他已看穿了薛白的伎俩。
此时,一队内侍进来,笑道:“贵妃给禄儿赐的新衣。”
那却是虎头帽,虎面肚兜等物,喻义消除邪魔,始虎一般康健长大,安禄山穿上,愈显滑稽,又坐在彩舆中,真如一个小儿一般,任内侍们带回南薰殿。
杨钊心情沉郁地喝了一杯酒,忽听得殿中哄堂大笑,抬头看去,安禄山的虎头帽戴得歪歪扭扭,刻意摆出那呆傻的表情,与那肥得出油的脸形成巨大的反差。
偏是这样,安禄山还刻意伸出一只手,想要薛白牵他。
“小舅舅。”
杨钊看到薛白脸上有愠色浮过,似想给安禄山一巴掌,竟是没忍住,咧嘴笑了一下。
“哈。”
笑都笑了,他干脆哈哈大笑,凑趣道:“请贵妃撒洗儿钱!”
一听说要撒钱,李隆基豪爽地一挥手,自有内侍们抬了几口大箱子上来,打开来,里面全是用彩带系好的糖果与金钱。
“撒吧撒吧。”
杨玉环起身,捧起一把彩带金钱,往安禄山坐着的彩舆里撒去,嘴里笑道:“三日洗儿金满堂,令儿终身无疥疮。”
也不知她是否真觉得有趣,总之她是个爱闹的,眼睛弯弯的,带着小女孩玩游戏时的鲜活表情。
但她一转身,见薛白站在那,隐隐察觉到他不太高兴,遂塞了一枚糖果到他手里。
“吃糖。”
薛白闻到一阵香风飘过,转头看去,杨玉环已提着长裙而去,只留下一个绰约多姿的背影。
“你们快去撒。”
“是,娘娘。”
众宫娥们得了吩咐,纷纷捧着糖果、金钱往彩舆里洒,几乎将安禄山埋在里面,激起少女们的欢笑声,殿中气氛愈发欢闹…
薛白觉得这种扮丑引发笑料的行为没多大意思,可目光看去,李隆基正十分开说是为安禄山百病全消而洗儿,其实胡儿只不过是一个玩物。这位风流天子此时畅意的笑,也许笑的是再没有人能对他构成威胁。
一切都如他所愿了,李亨被囚,李林甫衰老,安禄山肥病,王忠嗣解权…在权力顶峰之上,已没有人能靠近他。
他要当神仙,就这般年年欢笑,岁岁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