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
当年一念之仁保下的竖子,终究没能成为右相府的后继之人…
薛白走上前,看向那几道诏书、公文。
封任杨国忠的留档还有一份在这里,上面的官职极长,“银青光禄大夫,御史大夫,判度支事,本道兼山南西道采访处置使,太府卿,两京、太府、司农、出纳、监仓、祠祭、木炭、宫市、长春、九成宫等使,关内道及京畿采访外置使,上柱国,弘农县开国伯杨国忠…”
若不看,他都没能这么直观地意识到,杨国忠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之后又是一大段的赞誉,最后是任杨国忠为“蜀郡大都督府长史,持节剑南节度支度营田等副大使”。
薛白拿起给自己的敕封。
“游艺使,承务郎薛白,长才致用,可授朝散大夫、姚州司马,兼领云南防御副使。”
整段文字加起来都还没杨国忠新封的一个官职长。
但说到底,都是自己的选择。
薛白拿起右相的印章,“啪”地一下盖上了一道红印。
“去吧。”李林甫失望地一挥手。
“还有一事。”薛白道:“兵部职方郎中崔光远,亦愿往南诏报效杜稷,杨国忠已向圣人保奏他为云南别驾…”
“本相没空见他。”
“那,我帮右相把章盖了?”
李林甫不语,虽默许了薛白的行径,眼神却愈发失望。
“啪。”
薛白将崔光远的任命也一道批了,将桌案整理好,难得郑重地向李林甫告辞。
“右相,再会。”
今日出了右相府,在从南诏回来之前,他大概不会再来了。
相识了这些年,或敌或友,走到今日,他还是与李林甫道不同不相为谋。
骂也骂过,也试图杀死过对方,临别之际已没什么好说的。至于李林甫是不是奸相?好还是坏?有没有能力?这些问题,薛白早已不关心了。
他只知道,李林甫能够任相这么多年,不是因为大唐老百姓众望所归,而是李隆基满意。那么,李林甫的本职就是让圣人心安理得地享受盛世,能为百姓做一件实事,都属于俸之外的超额工作了。
对圣人来说,这个宰相是称职的;对将死在战火里的无数人而言,这“称职”二字说出口都不公平。
可他与李林甫有何好说的呢?要求李林甫改吗?都这么称职了,还改什么?
死都不会改。
李林甫看着薛白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竖子,一辈子太顺了,心比天高,等你从南诏回来,会知道本相是对的。”
出了偃月堂,薛白想到今日李腾空也不在。
那去南诏之前,是否要到玉真观道个别?
他摇了摇头,抛开这些杂念…
“薛白。”
转过头,便见李腾空、李季兰从湖边跑过来,道袍在微风中摆动。
杨齐宣跟在她们后面,在最后加快了脚步,抢先赶到薛白面前,笑道:“薛郎,许久未见了。”
“杨兄又升官了?”
“薛郎看出来了?”杨齐宣抹了抹自己深绿色的官袍,笑道:“圣人赞我耿介不群,精明有识,已擢我为太学博士。”
“恭喜。”薛白道:“想必很快要迁五品了?”
杨齐宣点了点头,暗忖与懂的人说,就是爽利。方才与两个小娘子聊了许多,她们却不明白他的能耐。
“我还兼着左补阙,想再谋一任谏议大夫…”
“薛郎。”李季兰忍不住问道:“你被贬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