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右相有一本册子,上面记着政敌的名字。坏消息是,章仇公名列其中…”
章仇兼琼虽早有预料,但还是支起了身,抚着长须,面露踌躇。
薛白接着道:“好消息是,章仇公的名字很靠后。”
“那早晚还是会轮到我的啊。”
“这般说吧,章仇公的名字比我还靠后,在我前面的有鲜于仲通、张齐丘等节度使,有杨国忠、张垍等大臣,在我后面的就更多了,章仇公可等我死了再忧心不迟。”
章仇兼琼哑然失笑,叹道:“薛郎这次去南诏,也有人与你说此行不吉吧?”
“自然是有的。”
“我却与你相反啊,我从川蜀回长安时,许多人与我说我会死在长安。”章仇兼琼道:“天宝五载,我回朝经过汉州,坠马昏迷,被搬进驿馆,那驿馆里正好有一位濛阳县尉,巧的是,我醒来之时,那濛阳县尉恰好猝死了,当时走来一名道士,说了一段怪话。”
“什么怪话?”
“那道士说,濛阳马县尉乃是代我而死的,而我则还有四年寿命。”
薛白摇头道:“我不信这些。”
“我也不信。”章仇兼琼道:“你可知那道士是何人?”
“何人?”
“他从我这里骗了些钱财,后来借着与我相识,又去骗了国舅,制出了些无用的壮阳药…”
“李遐周?”
“薛郎也识得他?”
“是个惯会装神弄鬼的道士。”
章仇兼琼道:“可我虽说不信,心里却总念叨着这事,回长安后,生怕右相害我,终日龟缩于宅中。近来见到薛郎,悔啊!”
“章仇公不必懊悔…”
“我悔的是这四年来,束手束脚,担惊受怕,无所作为,比死都后悔。”
说罢,章仇兼琼长叹一声,道:“这是我最后能告诉薛郎的经验,此去,且放手一搏吧。”
“必不负章仇公厚望。”
得了章仇兼琼给的诸多文牍,薛白回家后便仔细研读起来。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了一件事,即章仇兼琼对他自夸的那一句“我在川蜀功劳过甚”,似乎是真的。
一直以来,薛白对章仇兼琼的印象只有其人举荐了杨国忠入朝,之后依附杨国忠。但真当他认真看了这些文牍里的记载,他才意识到这又是一个大唐名将。
也许不算非常了得,但也算得上大唐璀璨群星里的一颗了。
首先是关于夺回安戎城的记叙,很显然,大唐收复丢失了六十年的安戎城,不是李隆基在宫里授一个奇计就行的。章仇兼琼夺回城池是经历了艰苦的攻城、守城之战。
其次,他在川蜀任上,不仅战功出众,文治也不差。兴修了大量的惠农水利。
比如成都的万岁池在开元年间已经完全淤塞,天晴时干涸无水,下雨又容易溢水成灾,于是章仇兼琼发动百姓进行疏浚,灌溉了三乡之田。
比如新源渠,起于温江,止于成都,也是章仇兼琼疏通的,如今薛白造竹纸,能从川蜀运竹纸到长安,还有赖于此渠。
另外,还有远济堰、通济堰等等。
但最让薛白感到惊讶的不是章仇兼琼这些功绩,而是朝廷对他的评价。
就因为其出身太低,朝廷给了章仇兼琼足够的官职,却没给他足够的名望。
也许是因为杨国忠,也许是因为功劳都归于圣人了…
薛白放下手中的文犊,心想,反正大唐群星璀璨,也不差这一颗。
“郎君。”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