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郎但说无妨。”安庆宗话不多,唯恐失言。
“这些年朝中屡有你阿爷要造反的传闻,他打算在忠王继位时举兵…这绝不是你我想看到的。”薛白随手指了指堂中的几样摆设,感慨道:“长安多繁华啊,大郎与郡主神仙眷侣,何必卷入兵祸呢?”
安庆宗很小的时候在草原上过的是饥寒交迫、被人嘲笑的日子,后来到长安为质,见到了这繁华帝都,早已沉沦在其中,情愿老死在这里,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有朝一日殿下登基,你阿爷反了,一边是阿爷,一是丈人,你如何自处?”薛白语重心长,完全是为安庆宗好的语气。
“想必,阿爷不会的吧?”
“会不会的,需我们劝他。”薛白道,“若让我猜,他身边劝他起兵造反的人只怕不会少。河北之地,积弊甚多,对朝廷多有怨气,此事是真的,可暴力解决不了问题。”
“如何劝他?”安庆宗终于问道。
“先传达诚意吧。”薛白道:“我不能代表殿下的态度,却可以代为转达。殿下希望让你阿爷知道,只要他愿意支持陛下、殿下,一直当大唐的忠臣,社稷不会辜负他。”
今日刚刚接洽,更实际的内容都没说,但安庆宗能够感受到薛白对安禄山的态度转变,也是一部分朝臣的态度转变,这让他感到一切在变好。
待薛白走后,安庆宗迫不及待便展开书信,写了封家书,以轻松的口吻表示“阿爷的小舅舅愿意接纳阿爷了”。
京兆府狱。
吉温睁开眼,于昏暗的环境中,看到的是熟悉的刑房。
他过去曾在这里拷问了非常多的人,若是那些人有冤魂,可以把这里填得满满的。偏到了如今,他却在此长期受审。
狱卒们走路时,腰间挂着的钥匙咣咣作响的声音他非常熟悉,抬起头往外看去,不一会儿,竟见到来的是杨国忠。
“唾壶?”
吉温眼中绽出惊喜之色,咂吧着嘴,努力啐出一口痰来,便要往唾壶吐去。
“给我咽回去!”
杨国忠一看就知这鸡舌瘟想要做什么,勃然大怒,抬起手喝道:“你敢吐,我把你的舌头拔下来!”
吉温心寒了,还是老老实实把口水咽下,嘴里“咕噜”了一声。
这就是宰相的威风,杨国忠如今已不是唾壶了,但不知他以宰相之尊,为何还到这牢里来?
“我想不通。”杨国忠道,“你对安禄山很忠心?审了这么久,你都不肯攀咬他?”
吉温笑了,牵动脸上的伤疤,疼得他直咧嘴。
“嘶…我不傻,就你想栽赃给安府君那些大罪,我若是认了,不仅是我死,我全族都要遭殃。我以前就是办这等事的,如何能不懂?”
杨国忠心里暗骂杨光翙真是个废物,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
他面上却不示弱,笑问道:“你就捱得住刑?”
“杨钊,你的人不行,刑讯的功夫太差了。”吉温其实受刑时屁滚尿流,此时却显得很硬气,“刑具到了他们手里,就像挠痒痒一样。”
杨国忠却看出了他的懦弱,真有胆气,就是继续叫“唾壶”而不是“杨钊”这种带着些念旧之情的称呼了。
“嘿,我还当你对安禄山忠心耿耿。”
吉温舔了舔唇,没说话。
他这人,一向是有价码的。只要当权者出得起价,谁价高他跟谁。
两人以前搭档得多,非常有默契。杨国忠一见他这贱兮兮的表情就哈哈大笑了,一挥手,让人把他身上的锁链解了,又吩咐端些酒菜过来。
“摆那,莫挨本相太近,他嘴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