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夜非常冷,他有些醉了,看着篝火映衬出的红色帷幔,不由想起了李十一娘。
犹记得那一年,他年方十六,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相府千金。入洞房时,她不等他准备好,便不耐烦地丢掉了手里的团扇。
她年轻时其实是很美的,有惊艳到他。可惜,很快她就揪住了他的耳朵…
杨齐宣回想着这些,忽然觉得耳朵有点痒。用手一摸,是因为不习惯北方的天气,已经生了冻疮了。
他叹息一声,又想到了在长安大牢中时,薛白说的那些话。
“你就是个废物,离开了家族与李十一娘,你什么都不是。但你若受够了这注定越过越糟糕的日子,我给你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为我做事,立了功劳,我给你一个找回你妻子儿女的机会。”
当时杨齐宣想的是,李十一娘抢走了他的儿女,他得要抢回来。哪怕先假意答应了薛白,脱离了牢狱,往后再寻出路也好。于是,他被安排着与吉温一起离开了京兆府狱,前来范阳,成了薛白安插在范阳的一个眼线。
吉温不过是个无用的壳,是一个假象。没有人能想到,看似庸碌无能的他,才是真正担负重任的那一个。
但到了范阳之后,杨齐宣的心思也渐渐变了,性格里懦弱的一面渐渐占据了上风。遂决心学着吉温,完全投靠安禄山,不给薛白当什么细作。他就不信了,薛白真能把他留在长安的儿女都杀了不成?以李十一娘的性子,肯定是不依的。
进了青庐,只见一个穿着厚厚的裘衣的女子坐在那。粟特人认为“吉乃素服”,新娘穿的便是素衣,但不是全白,夹着绿花,腰间系着万钉宝钿金带,装饰着各种珠宝,在火光映衬下显得十分夺目。
新娘的衣着虽然是粟特人的传统,却手持着一面团扇,像是代表着嫁于汉了,出嫁从夫的意思。
杨齐宣看不清新娘的脸,却感受到了她的羞意。不由想起了李季兰,也许是因为李十一娘太过强势了,他真很喜欢那种娇羞的女子。
希望如今这个新娘是个貌美的…团扇褪下,杨齐宣的脸色渐渐凝固住了。
“呕。”
酒意翻涌,他感到胃里一阵抽搐,几乎要吐出来。
紧接着,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迅速清醒了下来,脑子里回荡着薛白说过的那句话。
“越过越糟糕,越过越糟糕…”
他的人生就像是远处燕山上的一个雪球,不停往下滚着,越滚越快,早晚要粉身碎骨,他真的迫切地希望能阻止这一切。
“哈哈哈,我的侄女,昨夜睡得好吗?”
次日清晨,安禄山正在与心腹们商议着事务,转头一看安守忠带着女儿女婿来了,哈哈大笑地打了招呼。
“谢阿伯给我挑了一个俊俏丈夫。”
“嘿嘿,你的丈夫可不仅是俊俏,他还有着高贵的身世。”安禄山骨子里还是自卑的,十分艳羡杨齐宣三王两恪家族的出身。
“阿伯昨日没来参加我的婚礼,礼物也没带。”
“我太胖了,走不动。”安禄山道:“你想要什么礼物?”
“金子。”安氏道:“我要给他镶几颗金牙,再戴一个金链子…”
她并没有问过杨齐宣的想法,只把杨齐宣当作一个可以由她心意装扮的物件,好比她的马驹。
粟特人的妻子地位很高,允许妻休夫,拥有再嫁的权利。再加上安守忠的地位远比杨齐宣高,安氏在这段联姻当中自然是更加强势。
杨齐宣并不想在嘴里镶几个金牙,却只能抿嘴苦笑。
他目光落处,只见桌案上摆着几张舆图,因为今日来的都是范阳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