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了屋中十余张粗糙的脸。
说话的是雁门关副将燕惟岳,他左手的整条手臂已经折了,绑着几根树枝,苍老的脸上皱纹丛生,须发皆白,长得也像一棵树。
站在他身后的是薛嵩,以及九个从雁门关逃出来的士卒,脸上都带着激愤之色。
薛嵩原本以为让薛岿去代州求援,能够保住这个弟弟一条性命,如今得到准信代、忻之地都已落入安禄山掌控,难免焦虑万分。
“安禄山已经反了,朝廷很快要下诏平叛吧?”
王难得摇了摇头,随手把李继霸的头颅挂在兵器架上,擦了擦手,道:“没那么简单,听这人的意思,安禄山还没反,反倒在指王节帅反了。”
“能有这种事?”众人都不相信。
李晟于是出面安抚雁门将士,道:“我们已经派人去朔方,只是没那么快回来,且再等等。”
“不等了。”王难得俯身看向地图,点了点太原北面、与忻州相接之地,道:“安禄山就在这里,我们杀过去,斩下这杂胡的脑袋,万事了结。”
燕惟岳愣了一会,问道:“就这么简单。”
王难得正在对着地图沉思,没说话,李晟遂应道:“不错,王将军做事就是这么利落。”
换作旁人夸这种海口,众人肯定不信,但王难得偏是有使人不可置信的战绩傍身,让人不得不信服。
燕惟岳看向舆图,见它十分简陋,许多山川河流都未标注。他久镇雁门,最熟悉地势,倒也看得懂,沉吟道:“可雁门关已落入逆贼之手,如何过去?”
王难得头也不抬,缓缓道:“或可从横野军的驻地走?”
燕惟岳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要从飞狐塞走,从东面出其不意地绕到安禄山的侧方。
他为王难得的这个想法感到激赏,须臾却又摇了摇头,道:“可横野军也已经归附杂胡了。”
“未必。”王难得沉吟道,“横野军多是胡人,本就不受管束,加上他们与北边通商频繁,在安禄山的特意拉拢之下,难免亲近范阳…可若说,他们真就完全追随安禄山造反了?未免太过武断。”
“王将军的意思是,横野军的态度也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难得点头道:“我有直觉。”
燕惟岳惊讶于他仅凭直觉就敢冒险,思忖着,道:“即使如此,要从范阳驻军的眼皮子底下穿过,还是太冒险了。”
随着这个问题,屋中有了好一会的沉默,直到王难得忽然问了一句。
“伱们知道薛白吗?”
“啊。”薛嵩一直没有说话,闻言当即抬起头来,想要开口。
“知道。”燕惟岳道:“他送了我一首诗。”
“薛郎早知安禄山逆心,为此多有布置,我到云中之前,在长安见过他。”王难得道,“他给了我一些东西,也许能够用上…”
冬天在长安,王难得其实还见到了王忠嗣。
那是他与李晟去延寿坊祭拜之后,王韫秀领他们去的,就在一间丰汇行分号钱铺当中。
当时王忠嗣无不感慨地说了一句话。
“圣人老了,耳目不聪,为佞臣、叛逆所欺瞒,不闻天下之民怨,社稷恐有大震荡,非常之时,我辈可行非常之事。”
忻州。
因通往太原的商路忽然断绝,诸多商旅被滞留在了驿馆当中,自然是焦急不堪,抱怨连连。
具体知晓出了什么情况的人其实不多。即使有大胆者跑到南面去看,也会被官兵阻住,告知他们“石岭关有北击契丹的兵马调动,禁止通行”。
至于更多的,官兵没有理由、也懒得告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