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旁边站的则是高力士。
在这所谓“天下震荡,逆贼犯阙”之际,数千的男儿大丈夫没有守在国都,而是站在这里喊着事态危急,等着看一个老宦官吊死一个女子。
他们似盼望着她一上吊,天下就能太平了。
薛白不觉得凄美,更没看到什么动人的爱情。
他觉得窝囊。
以豪迈著称的大唐儿郎,被一个昏庸、自私、懦弱的君王带领着逃窜,全都沾染上了那种窝囊气。仿佛整个天地间都弥漫着一种老死之人要带进棺材的腐臭。
今夜,薛白要达成目的有两個办法,一是当众斩杀杨国忠,争取禁军支持,挟迫李隆基回长安;二是反过来,先挟持李隆基,再命令禁军返回长安。
事起仓促,他立即做出了选择,于是,大步向前迈去。
守在破庙前后门处的守护队伍很单薄,但哗变的禁军士卒们并没有冲过去,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是帝王最后的威严,是壁垒分明的阶级观念。
薛白无视这等阻拦,径直冲向了院门,他带来的十八骁勇也跟着冲了上去。
“不许过来!”前方的守卫大喝道。
“敢拦我们?!”
这场冲突被禁军士卒们看作是针对他们的,纷纷怒喝着声援,吓得门边的守卫纷纷后退。
混乱之中,薛白不管不顾走到门前,却发现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锁,他二话不说,拔出刀来就劈。
杨玉环抬头看去,一轮明月朦朦胧胧,将圆未圆。
快到上元节了,不久前她还听宫娥们谈论着等平定了叛乱今年上元节要如何如何,没想到转眼间自己就要死了。
她一直没有安全感,那年七夕在长生殿许愿也是自知和美岁月难以长久,求上苍给她一个好结果,看来祈福终是没用的。
至于圣人宠爱?前一句还是信誓旦旦,下一刻便赐死了她。
也好,人老珠黄之前死去,省得惹人嫌恶。
这般想着,杨玉环踩上了那摇摇晃晃的矮凳,把白绫套在了脖颈上,闭上眼。
正在此时,她听到了身后的呼喊声更激烈,还有人在劈砍着柴门。心里觉得有些悲哀,自己都要死了,他们竟如此迫不及待。
她足尖一踮,踢倒了脚下的凳子。
裙摆飘落,随风而动,白绫勒紧了她的脖子。
她的身体也在风中摇曳,仿佛在跳平生最后一支舞,却伴随着剧烈的痛苦。…。
“嘭!”
忽然,有人踹门而入,朗声道:“高将军,得马上带圣人走,否则圣人有性命之忧。”
“你…”
高力士惊呼了一声。
紧接着,杨玉环便感到身躯落入一双有力的臂膀当中。
她被人一把抱起,于是那窒息的感觉瞬间褪去,新鲜空气涌入肺腑,给她的身体一种强烈的幸福感。
她的手先是摸到冷冷的腕甲,之后摸到了温热的手背,她遂紧紧握住了它。
转头看去,果然是薛白,她方才已听出了他的声音。
这一抱,其实只有很短的一瞬间,于杨玉环而言,却是由死入生 ,恍如隔世。
薛白很快将她放下,注视了一眼她脖颈上的勒痕,无意识地抬了抬手,像是想要触碰,须臾,他转过身,面对着高力士。
“请高将军速带圣人随我走。”
高力士的神情极为复杂,紧紧盯着薛白,道:“你若想活,就不该来。”
“我守河北、复洛阳,何曾背叛大唐社稷?!”
圣旨已下,斥薛白为叛逆,可薛白若不是叛逆,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