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留在人世间的母亲,将如何度过余生。
这些年,父亲和母亲经常消失,有时父亲一人,有时和母亲一起,有时十天半个月,有时三五个月。
郑雪竹从来不知道她的父母去了哪儿,也不知道她的父母在干什么。最初的一段时间里,她对父母有过埋怨和不解。
直到十六岁那一年,消失六个月的父亲,被救援直升机送回了云城军医院抢救。
那一年,也是郑雪竹记事以后,第一次知道父亲的身体状况。
她的父亲,全身遍布大大小小的各色伤痕,并且患有左耳失聪、高原心脏病等多项疾病。
那一年,母亲满脸的泪,守在ICU门口,不眠不休,彻夜彻夜地等待。
那一年,父亲凭着钢铁般的意志力,又一次从阎罗殿里闯出来,捡回一条命,回到了她和母亲身边。
但是郑雪竹知道,如今的父亲,已经撑不下去。
他老了。
这个曾经无所不能叱咤风云的狼牙神话,已经成为了中国军史上永垂不朽的传奇。
英雄迟暮,英魂将逝。
他为他挚爱的土地鞠躬尽瘁,奉献了一生,如今终于走到了他生命的终点。
郑雪竹泪如泉涌。忽的,他看见母亲手中的父亲的手,很轻地动了下,紧接着,戴着氧气面罩的父亲,缓缓睁开了双眼。
回光返照般,那双眼睛竟奇迹般有神,亮得犹如缀满星河。
“爸!”郑雪竹连忙倾身上前。
屋里的战友们也纷纷走过去,哽咽唤道:“阿野。”
然而,父亲的双眸睁开后,目光便停留在了母亲身上。
他平静而留恋地注视着身旁的妻子,仿佛她与他置身于一个真空世界,除了她,他再看不见任何事物。
“崽崽……”父亲动了动唇,轻唤,亲昵低柔,依稀如昨。
“我在。”母亲低头吻住他的眉心,柔声应他,“我在。”
父亲伸出右手,向他过去许多年常做的那样,用食指指背轻描过母亲不再光整细腻的颊,眼神里写满柔情与宠爱。他温声说:“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母亲闭上眼,脸颊眷恋地蹭着他的指,“我知道,你很累了。”
这时,郑雪竹看见露姨抬手抹了抹泪,转身看向屋里的所有人,说道:“都出去吧,让他们两个单独待会儿。”
话音落地,连同郑雪竹这个女儿在内的所有人,只好都转过身,从病房里出去了。
郑雪竹不知道父亲在弥留之际,对母亲说了些什么。
只知道,那一天,父亲和母亲单独待了约莫半个小时。之后,母亲便打开了门,神色平和地将她叫了进去。
病床旁,郑雪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恸,泣不成声。
父亲有些虚弱地抬起手,如她幼时一般,轻轻抚过她的鬓角,仍是他一贯的散漫口吻,漫不经心道:“小小崽,别哭。以后爸爸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妈妈,要是敢惹妈妈伤心,我就到你的梦里揍你,知道不?”
郑雪竹哭得眼泪鼻涕混作一团,说不出话,只能混乱地点头。
傍晚时分,心跳监护仪跳成了一条平直的线。
警卫员们忍住泪,脸色冷峻地喊了声口令,齐齐转身,面朝郑西野将军的遗体脱帽,行军礼。
整个过程里,郑雪竹注意到,记忆里温软依恋父亲的母亲,竟然表现得非常温和,平定。
母亲甚至没有流一滴眼泪。
她平静地从殓装师手里接过军装礼服,替父亲换上,平静地低下头,在父亲的唇上虔诚落下一吻,又平静地目送警卫员抬起父亲的遗体,将之放置进棺木,合上棺盖。
最后,平静地目视五星红旗,覆在父亲的棺椁之上。
平静地目送灵车远去。
郑雪竹眼睛肿得像两只核桃,伸手搀扶住已不再年轻的母亲,抽泣着说:“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