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和这个人只有一面之缘,他也不会忘记。
那年辉煌气派的富庶宅邸前,那个嘴角有黑痣的小孩子,以一种墨燃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的奢侈做派,吃着那一碗竹签戳起的金黄饺子。油汪汪的嘴角,油汪汪的酥皮。
他微笑着说:“你知道吗,你家的煎饺特别好吃。”
虽然他根本没有尝到,却惦念了半辈子。
墨燃坐在宝座上,看着下面那个人由惶恐到惊愕,由惊愕到茫然,又由茫然变为献媚,口中念念叨叨地讨好着自己,说马上就把自己府上的厨子请来死生之巅,赠与踏仙帝君。
那一刻,墨燃比任何时候都要更清醒地认识到,原来这世上有很多人,宁愿跪着去舔强者的鞋面儿,也不肯低下头,去给予弱者一点点的怜悯与善意。
墨燃摇了摇头,努力把脑海中这些往事甩掉。
他其实已极少回去回忆过去的这些事情,那是他的软肋,他不想再要。
可是挨家挨户询问,挨家挨户被拒绝的情形和过去是那么像,不由地就解开了脑海深处的枷锁,让他暂沉于漆黑的往事之中。
他有些茫然地发了一会儿呆。
他想,原来自己年幼时,是曾答应过母亲,“不会去记恨”,答应过她,“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么……
他却没有做到。
到最后,害死了这世上,最后一个待他好的人,害死了楚晚宁,害死了自己的师尊。
楚晚宁……
墨燃想到他,心底便是一阵疼,他下意识地从怀里摸出绘着楚晚宁肖想的那张薄纸。纸已经有些皱了,他抿着嘴唇,不做声地默默抬手,想把纸张抚平,可是手一摸上去,血就黏在了上头。
他几乎是立刻惶惶然地收了手,怕把画像弄脏了,不敢再去碰。
从第五街走到了第三街,他继续不甘心地一个一个问着,可那些鬼怪都说“没有见过画像中这样的男子”。
他一个人在无极长夜里走着,夜色那么浓,那么长,好像再怎么努力地行走,也永远无法行至破晓时分。墨燃终于走得有些累了,他滴水未进,粒米未食,实在是有些支持不住。赶好瞧见牙子口有一家云吞摊子支出来,有人在卖宵夜,他便去买了一碗,趁人不注意悄悄吃进肚子里。
鬼界的食物都是冰凉的,连云吞都不冒热气。
墨燃把引魂灯拿出来,兜一勺子,往引魂灯前递:“师尊吃不吃?”
师尊当然不会有反应。
墨燃就自己吃了,边吃边道:“不过你一向不喜欢云吞,你就爱吃甜的。回头我寻到你,咱们回去了,我天天给你做糕点吃。”
寂静夜色里,一个人伴着一盏灯坐在孤寂的夜宵摊子前,晚风沙沙的,偶有几片枯叶打着卷儿追逐而过,地府在此时竟也显得很安宁。
“桃花糕、桂花糖、核桃酥、云片儿糕……”他一样一样和魂灯掰数着,好像楚晚宁听到了,就会愿意搭理他似的,数了一会儿,墨燃苦笑,“师尊,你的另一个地魂,到底在哪里呢?”
青年修长的手伸出,轻轻摸了摸引魂灯的绸面,就像他三十岁那年,楚晚宁死了,他抱那尸身在怀里,出着神,发着愣,他说“楚晚宁,我好恨你啊”,却低下头,亲了亲他的脸。
“娃儿,刚来这里吧?”
忽然,一个破锣似的嗓音响起。卖馄饨的老头老眼昏花,摸索着坐到他身边,他应该是寿终正寝老死的,一张黝黑的面孔像荒漠中的胡杨木一般干瘪皱缩。他从寿衣里摸出一杆烟,咬在嘴里,而后带着老年人独有的慈祥和多事儿,挨过去与墨燃聊天。
墨燃吸了吸鼻子,回头笑了笑:“嗯,第一天。”
“是啊,瞧你眼生的很。问一句,怎么年纪轻轻就走了呢?”
“走火入魔。”
“哦……”老头子嘬着并没有火的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