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觉察到他的到来,依旧伸手摩挲着酒壶,想把里头的琼浆玉露往口中再灌。
但是忽然有一只冰凉的手伸出来,捏住了红泥壶身,止住他的动作。
“你……谁……?”
“你猜啊。”
薛蒙勉强掀开一只哭到肿胀的眼,困顿地沿着那只手,往上瞧去。对上踏仙帝君那张英俊却写满了讥嘲的脸庞。
踏仙君从没有见过这样颓丧的薛蒙,尽管他深信前世薛蒙也在人后偷偷崩溃了很多次,但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瞧见,他舔了舔嘴唇,觉得很兴奋也很刺激。
他俯身,像盯伺着猎物,盯着薛蒙:“有趣,原来楚晚宁最引以为傲的徒弟,也会以酒买醉,喝成一摊烂泥。”
他说着,斜坐在石桌桌沿,而后伸手挑起了薛蒙的下巴。
“好久没有见到你年轻时的模样了。”踏仙君有些感慨,“在那个红尘里待得太久,本座都快忘了你少年时有着怎样一张专横跋扈的脸。”
指尖一点点地摩挲上去。
掠过面颊,鼻梁,眉宇,而后在额头不轻不重地戳了戳。
“薛蒙,你知道吗?有一件事,本座其实挺后悔的。”他望着薛蒙怔忡的眼眸,渐渐露出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上辈子,本座一瞬善念,放你活命,你却反过来想要杀了本座。有时候本座在想……是不是最开始就该把你杀掉。”
“人啊,活着的未免舒坦,死了的未必痛苦。”踏仙君的嗓音低缓而阴郁,“薛蒙,你想去陪你爹娘吗?”
他一面说着,一面俯下身去。
冰冷的鼻息贴着薛蒙的脸颊拂过,两根寒凉的手指更是触上了薛蒙颈侧的动脉——这过程中他一直紧盯着薛蒙的眼。
他看着那双朦胧泪眼里自己的倒影,犹如降临人世的鬼。
“其实这个尘世的人,到最后都会死。”踏仙君白齿森然,“你我好歹兄弟半生。既然在这里碰到了你,不如本座先送你一程,助你解脱。”
指端发力,正欲下杀手。
“哥……”
忽然,一声呢喃,似春芽破土,石破天惊。
踏仙君一怔。
薛蒙望着他,酒醉之中似乎终于辨清了眼前人的模样,他泪湿重衫,哽咽着踉跄着爬起,一把拽住踏仙君冰冷的胳膊,犹如拽住瀚海中的浮木。
“哥……”
他唤他。
他哪里辨的清墨燃两世细微的区别,他只道眼前之人是墨燃,只道是他的兄长,他的家人,是他最无忧无虑的年华终于归来。
踏仙君这次听清了,且确定自己没听错。所以他有些惊愕,脸上竟不知该挂怎样的神情。
颅内又是纷乱一片。
模糊间,踏仙君眼前闪过虚影,他看到自己和薛蒙坐在红莲水榭里,烹茶煮酒,月下碰杯。
……这又是那个墨宗师干过的事情?
“哥。”薛蒙醉眼朦胧,他埋在踏仙君怀里,初时还隐忍着啜泣,可到最后,期期艾艾,哽哽咽咽,终成恸然嚎啕,“别走……你们别丢下我……”
过了一会儿,又似想起了别的什么,他忽然整个人都发起抖来,嘴唇都是青白的:“不要杀我爹,不要逼他们……那些人是我杀的,别伤我爹娘,冲我来吧……”泪珠大颗大颗滚落,洇湿了踏仙君的胸膛,“不要……不要挖我哥的心……”
在这颠来倒去的哽咽中,踏仙君原本要杀戮的手终于慢慢放了下来,他僵立片刻,想要推开薛蒙。可是薛蒙将他抱得那样紧,手足血浓。
渐渐地,最靠近心脏的地方,终被泪水浸透。
踏仙君最后是逃也一般地掠上屋瓦房梁,低伏着身躯潜在廊上,看着那个蜷在雪地里抱膝痛哭的薛蒙。
他记忆中的薛蒙一直是凶煞的,傲慢的,咄咄逼人尖锐刻薄的。而此刻留在漫天风雪里的,却是一个再也找不到哥哥的孩子。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