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牧看上去又老了许多。
两鬓白似染霜,神情却寂静极了。
禁卫军的首领对他倒是颇为恭敬,一应事情准备完毕,还抱拳对他说了一句:“侯爷,我们这便要走了,天冷风寒,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您多担待。”
燕牧轻轻嗯了一声。
燕临则在他后面的囚车里,却是有些担心地望着天牢里面,沉默不语。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起行,却都十分整肃,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声音。
囚车一路驶过街道。
子夜的京城已经陷入了熟睡,坊市中的百姓并不知晓昔日侯府的功臣良将便在这样一个夜晚,从他们的窗前经过,去到荒凉的远方。
黑暗的一处街角,静静地停着一辆马车。
马儿打了个冒着热气的喷嚏。
燕牧是久在行伍之中的人,对马匹的声音可以说是熟悉极了。骤然听见这微不足道的一声时,眼皮便骤然跳了一跳。他睁开了紧闭的眼帘,忽然抬首向着那声音的来处望去。
于是便看见了那辆马车。
也看见了坐在马车内也正朝着这边望来的那个人。
押送囚车的队伍距离马车尚有一段距离。
又是这样黑暗,谢危本该看不清的。
然而在这一瞬间,他却偏偏看见了燕牧那骤然明亮的眼神,灼灼燃烧的目光——
“哈哈哈哈……”
也不知为什么,燕牧忽然就仰头大笑了起来。
笑声里满是快慰。
押送的兵士都被他吓了一跳,却不知中间原委。
那囚车很快去得远了。
笑声也渐渐听不到了。
京城重重的屋宇叠起来隐没了囚车的踪迹,等到视线里最后那几个身穿囚衣的人也消失不见,谢危才终于慢慢地垂下了眼帘。
刀琴剑书都立在车旁。
谢危悄然紧握了手掌,他是该出见上一面的,可如今的处境和如今的身份,这样的决定对他来说绝非明智之举。
过了好久,他才重新抬眸。
却是问:“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剑书刀琴都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勇毅侯府的人之所以要这么急着流放去黄州,除了皇帝沈琅的确不愿侯府之人在眼皮子底下碍着之外,更重要的是之前谢危在御书房中提出的那一“请君入瓮”的设想。
守卫天牢的禁卫军撤走了。
如今连天牢里最重要的犯人也撤走了。
潜伏在暗中的那些人便跃跃欲试,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准备要动手了。
剑书道:“同您料得差不多,便在今夜。”
姜雪宁蹲伏在那角落里,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人来了,人走了。
可周寅之好半晌都没回来,实在让她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便悄悄探出头来,朝周围望了望。
方才来时匆忙,都不及细看。
此刻一看才发现这间牢房有些过于整洁了。
地面和墙面虽然都是黑灰一片,可眼前这张床榻收拾得整整齐齐,叠起来的被子上连道褶皱都看不见,还有两件蓝黑的外袍仔细地折了起来放在被子上。
想来住在这里的是个爱干净的人。
等等……
一念及此时,姜雪宁脑袋里忽然“嗡”了一声,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一间牢房里竟是有人住的吗?!
这样一想可了不得。
紧接着更多的异常之处便浮了出来,比如这间牢房在天牢深处,比如明明像是有人住的样子,可周寅之匆忙之间带她进来时,牢门却没有上锁。
一种怪异的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姜雪宁当机立断便想离开。
可事情的发展远远比她想的要快,甚至也远远超出她的预料。
几乎在她提着裙角起身的同时,天牢门口处竟传来了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