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先于她伸了过来,将那只碗拿去了。
那小孩儿顿时就愣了一下,不由转头看去。
却是坐在姜雪宁旁边的张遮。
他也不说话,只是就着那碗中的水细细将碗口边沿全都擦过,又将水倒掉,再从那小孩儿的手中接过水壶来再将余污冲掉,方才重向碗中倒水,递给了姜雪宁。
姜雪宁不由怔住。
上一世的记忆轻而易举倒回了脑海。
还是他们遇袭。
那时就他们两人逃出生天,可随身携带的只有一只从折了腿的马身上解下的水囊。
她渴了便解开那水囊直接喝了水。
然后待她停下来抬起头时却见张遮注视着她,似乎方才有什么话想说,然而并没有来得及说。
初时她倒没有在意。
两人寻了山道往前走,姜雪宁停下来喝了两次水,也并未忘记把水囊递给张遮,问他渴不渴。但这把刻板写在脸上的男人,却只是沉默地将水囊接了过去,然后塞上,并不喝上一口。
姜雪宁只道他是不渴。
可等到日头晒起来,她偶然回转头望见他干裂的嘴唇时,才挑了眉细细思量起来,故意又拿过了水囊来,喝了一口。
然后注视着他,戏谑似的笑。
她道:“是本宫喝过,嘴唇碰过,所以你不敢喝吗?”
张遮在她面前垂下了眼帘,既不靠近也不回视,仍旧是那谨慎克制模样,道:“上下尊卑,君臣有别,还请娘娘不要玩笑。”
姜雪宁于是生出几分恼恨。
她就是不大看得惯这般的张遮,前后一琢磨,便“哦”了一声,故意拉长了腔调,绕着他走了两步,道:“上下尊卑,君臣有别,说得倒是好听。那方才张大人为何不告诉本宫,这水囊是你的,是你先前喝过的?”
那时张遮是什么神情呢?
大约是微微变了脸色吧。
姜雪宁只记得他慢慢闭上了眼,两手交握都拢在袖中,倒看不清内里心绪如何,过了好半晌才垂首,却并未为自己解释,只是道:“是下官冒犯。”
她喝过他喝过的水囊。
只这样便令此人坐立难安,如受熬煎。
这无疑给了姜雪宁一种前所未有的戏弄的乐趣,她当然知道张遮先前不说一是因为她已经喝了,二是因为他们只有这一只水囊。可她偏要戏弄他,递给他水囊他不喝,她便故意当着他的面喝,然后拿眼瞧他,观察他细微的算不上很好的深情。
仿佛被冒犯的那个人是他似的。
于是想,听说这人连个侍妾都没有。
直到后来,走过这片山,找到了水源,她这段乐趣才算作罢。
如今,又一碗水递到面前。
旁人沾过的地方都被细细洗净。
这个面上刻板的男人,实则很是细致周到,很会照顾别人。
姜雪宁想想也不知自己上一世到底是着了什么魔障,竟舍得去作弄他、作贱他,抬眸时眼睫轻轻颤动,眼底便蒙上了些许水雾。
她注视着他,刚想要将碗接过。
不想张遮方才的一番举动已落入旁人眼底,有个模样粗豪的汉子见着竟大笑起来:“都是大老爷们儿喝个水还要把碗擦干净,忸忸怩怩跟个娘们儿似的!”
张遮搭了眼帘没有搭理。
姜雪宁听了却觉心底一簇火苗登时窜升起来烧了个燎原,竟是豁然起身,方才啃了一小口的颇硬的炊饼劈手便朝着那人脸上砸了过去!
中间隔着一段距离,饼砸到任脸上也带着点疼。
那人可没想到自己一身笑能惹来这一遭,被砸中时都愣了一下,接着火气便也上来,然而抬起头来时却对上了一双秀气却冰寒的眼,那股子冷味儿从瞳孔深处透出来,甚至隐隐溢出几分乖戾,庙宇门口一阵冷风吹过,竟叫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
火气顿时被吓回去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