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蕙将红盖头揭了下来,轻轻搭在案角,仿佛知道今日的姜雪宁有话要对自己讲一般,并不问她这时候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只是坐在桌旁,倒了一盏茶放在自己对面。
姜雪宁便立在她对面,打量她。
正妃侧妃之别,与民间妻妾之别无异,将来若有子嗣还要分个嫡庶,如今既体现在成亲的礼仪上,也体现在这屋舍的装扮上,甚至体现在了姜雪蕙这一件大红的嫁衣上。用的金线不如方妙那一件多,袖口盘着的不是牡丹,只是芍药,孔雀展翅欲飞也终究难比凤凰引吭而舞。
姜雪蕙轻轻一笑:“你是在可怜我吗?”
姜雪宁并不否认自己有些怜悯。
可这一世她没有去抢姜雪蕙的姻缘,可以说是顺其自然,所以姜雪蕙得到什么又或是失去什么,她其实也没有特别强烈的感觉。
只不过有些唏嘘罢了。
“此次你成婚,我本是不打算来的。”
姜雪宁拿起那茶盏看了看,边缘上一片深蓝釉色的兰叶,倒是沈玠素性的品味。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大适合当皇帝。这一世若远避皇权的纷争,该能有个善终吧?
她莫名笑一声,又将茶盏放下。
“只是不论如何,婉娘到底养了我长大,她是你生身之母,总盼着你好。如今你成婚,还是嫁临淄王这样尊贵的皇室血脉,她该最是高兴。于情于理,我都该代她来看看,祝贺你。”
姜雪蕙听她又提起婉娘,便微微闭了眼,沉默下来。
姜雪宁却少见地平和。
以往她提起婉娘时,总带着不甘,带着点自怜自艾的恨意,既嫉妒姜雪蕙,又偏要对她不屑一顾,以保全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
如今决意离开京城了,反倒看得淡了些。
许是两世变故,终于让她找见点比这些陈年旧事更重要的东西吧?
她想要救公主。
她该要往前看。
“以往我的确是嫉妒你、憎恶你的,婉娘偷换了你和我,你用了我的身份,占了我的亲情,享了我的富贵,我却偏偏什么地方都不如你,处事笨拙,易躁易怒,越想做好越不能做好,反而叫旁人看轻。”
姜雪宁从袖中拿出了那只玉镯。
活人已去,死物依旧。
倒看不出与婉娘临死前交到自己手中时,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可最近一段日子吧,反倒改了想法。往日在局中看不分明,如今抽离出来,却才发现你这般活着乏味得紧。我娘待你好,可也约束你,满京城都是大家闺秀,人比人倒使人不敢犯错。我便想,倘若要我享那荣华富贵,占那亲情身份,却过这样无趣的日子,做这样凉薄的人,只怕我心不甘、情不愿。”
今日是姜雪蕙大喜的日子,所以上了异常精致的妆容。
只是有些厚了。
眉眼都被脂粉盖了,描出漂亮的轮廓,反倒将她那些真切的表情都压在了妆容下头,显出一种压抑而沉闷的木然。
姜雪宁轻轻将那只和田青玉手镯放在了两人中间的桌案上。
一只手镯,如一道鲜明的界线,将两人分割。
她淡淡道:“婉娘临去前拉着我的手,一定要我将这只镯子给你。她走的那天,我死死攥着这只镯子,哭了两三宿。等到了京城看见你,就想,便是我死了,这镯子也不会给你。可如今我知道,世上除了婉娘还有别人,就算婉娘恨我,也还有别人在乎我、需要我。以前的命,不能由我,我认了。她不算对得起我,我却对得起她。”
上一世婉娘的遗愿,这一世她终究兑现了。
说完,姜雪宁好似也没有别的话了。
她与姜雪蕙之间本来也没有更多的交集,说完转身便要离去。
屋内静悄悄的。
姜雪蕙的目光落在那只镯子上许久,慢慢拿在指间,触手只觉冰冷一片。
想要笑一声,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