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六躺在榻上, 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疼,想要挪动一下身体都困难,因此下榻给自己倒杯水就更不容易了。
但他不敢让妻子为他倒杯水, 他甚至连哼哼唧唧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只能听着妻子在外屋灶旁一边清洗身上的秽物, 一边骂骂咧咧。骂他一句, 骂那少年一句, 再骂他一句,想一想,然后再骂他一句。
作为平原城市井间数得着的骂战高手, 马六嫂骂那少年时还是泛泛的骂法, 骂起自家丈夫那可就精准得多了, 从收入微薄骂到人际关系恶劣, 从出身寒微又骂到那玩意儿就快是个摆设了,竟还有一颗色心。
听到妻子在那里桩桩件件从嫁过来到现在一件事都不落地骂他, 甚至连他从几年前开始, 在床笫间表现如何废物都没忘记点评一番,马六就只能躺在那里,悔恨交加, 默默地流泪。
可是眼泪流多了, 就更感口干舌燥, 特别地想喝点水。
妻子将自己清洗完了, 还有那从上到下里里外外的一身衣服需要清洗, 那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了, 因此马六是全然不能指望妻子进进出出, 提桶打水时还能想起他这个躺在榻上的丈夫, 也想喝一点水的。
但天色将晚时, 她终于是想起他来,走进屋里,于是那张鼻青脸肿的脸立刻绽开一个讨好的笑容,“夫人啊……劳你,劳你给我倒点水……”
他嗓子快要冒烟了,干涸得恨不得再哭一场,连泪水都可以吞咽下去,因此看着妻子头发上落下来的水珠都有些眼馋,但马六嫂根本想不到他现在有多困窘,她满心想的都只有一件事——就是这个货,害她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丑!
“呦,我家的功臣,还等着我伺候哪?”她冷笑了一声,“好呀,水井里全是水,你倒是进去喝呀!”
马六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然而他再三再四的哀告也没能让夫人哪怕心软半分,而是拎起了木棍,将他活活从榻上打到榻下,再从家里打到家外!
他靠着院门,抖着肿胀的手指,悲愤交加,恨不得求全城的父老乡亲都来为他评评理,为他主持个公道!
“你这不贤不惠的泼妇!你难道想将我赶出家门不成!”
“你不是看外面的小娘子美貌,瞧不上我这个老货吗?你想去哪,尽管去!看你那不中用的二两玩意儿还能不能再勾上俩仨!”
妻子奋力地吐了一口吐沫在他脸上,然后狠狠地将门关上了。
虽然已是初夏,夜里却还冷得紧,尤其他被赶出家门时只穿了一身里衣,风一吹就更冷了。
目下最要紧处自然是寻个过夜的地方,马六想。
他那几个狐朋狗友家是可以试一试的,但他又觉得十分丢人,毕竟当初去爬那小娘子家墙头是他威逼利诱几个人放弃,才由他拔了头筹的,现在这样狼狈,怎好再去求他们收留,为他们所耻笑呢。
几个相好的……他在心中一个一个算过去,有的离家太远,有的脾气也没比自家婆娘强到哪里去,只有一个小寡妇生得妖娆,他费尽心思花了不少钱财,才求得春风一度。现下虽然形容狼狈,但那颗渴求美人安慰的心却烧得更加炽热了。
若是那个小寡妇,必然是会轻声细语将他迎进家门,再端上一壶热茶,让他稍作歇息后,下厨为他煮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饼……
马六想得这样妥帖,一天下来又饥又渴的肠胃仿佛也得到了慰藉一般,一瘸一拐的腿脚也有了力气,硬是忍着浑身上下的疼痛,奔着小寡妇家去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后续咸鱼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那天李二负责牵马去寻小吏登记了,她想在家睡觉也睡不成,因为粪桶这是个范围攻击武器……马六嫂是被臭跑了,她家门口也迎风臭三里了,足足让她挑了好几桶水,才算把家门口的粪汤冲冲干净。
……得亏平原城虽然不大,好歹有几口水井,要不然她和马六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