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地挣扎过,在被李傕郭汜裹挟着奔赴长安时挣扎过,在被逼迫着跳下皂河时挣扎过,在被后军驱赶着爬上长安城墙时也挣扎过。
他诚心诚意地祈祷,许多人如他一般诚心诚意地祈祷,在应当由他和他的兄弟们冲向那座城池的那天,长安城坡,数十万关中百姓为此热泪盈眶,以为终于避免了死在城下的命运,终于可以被西凉兵放回家乡,然而他未曾想过,更加凄惨的命运等在后面。
关中残破,李傕郭汜因为军粮不够,大肆劫掠每一家每一户,先是掠走豚犬,而后是将耕牛杀了吃肉,但仅是这样还不够。
他们会砸开每一堵泥墙,敲碎每一个瓦罐,甚至连老人预备给自己的棺材板也要劈碎,翻找里面是否有藏起来的种粮。
一个又一个的村庄就这样踏上了向东而去的流亡路程,但即使这样也无法阻止路上急促的马蹄声。
潼关以西,西凉兵会来劫掠;潼关以东,各路盗匪和邬堡的豪强会来劫掠,不仅劫走他们的财物,还有他们的妻小,甚至他们自己。
那些强盗是不分昼夜的,他们或许会在太阳升起时骑着马冲过来,或许会在日上中天时拎着刀奔袭而至,或者会在未至黎明的深夜里,点起火把……点起火把!
他在这漫长的旅途中丢弃了父母、兄弟、妻儿、友邻,行尸走肉一般,最终来到了这片同样久经战乱的荒原上,现在他也成为一名士兵了。
……但他怎么可能成为一名士兵呢?他只是一个不死不活的,仍然在喘气的物件而已啊!他的精魂,他的血脉,他一切美好的回忆,早就被抛散在路边,烂在泥里了啊!
那些已经腐烂的亲人,仿佛随着夜袭的脚步,向着他而来!他们在提醒他!
当又一阵的狂风咆哮着捶在那扇木门上,令它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时,这个士兵突然从梦中惊醒了。
“西凉人来了!”他嚎叫起来,“快逃!快逃命啊——!”
随着他的哭嚎,一间接一间的屋子被惊醒,三十余个士兵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哀嚎着,咆哮着,他们谁也见不到谁,却都把彼此当成了梦魇最深处那狰狞的野兽,于是摸索着,撕咬着,抓起手边能摸到的棍棒,歇斯底里地砸向对方的头颅,亦或者从腰间抽出布带,竭尽全力地套在对方的脖子上。
陆悬鱼虽然睡得不实,然而当她被这足以拆了房子的动荡惊醒时,她无论如何也没法理解究竟是什么诱因引发了这场动乱,不过,她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一条颇不人性化的军规——“入夜后言语者当斩”——那时令她觉得莫名其妙,但现在她懂得了这条军规指向何事:
炸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