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珠抖在半空中,落进了酒盏之内,荡起了一丝波纹。除了田豫之外,少年没有察觉到这种细枝末节,笮融自然也没有察觉到。
笮融在看那个一步步走向他的少年,田豫也是如此。
如果世上当真有灭世佛——田豫感觉内心产生了一丝裂痕——大概的确是陆悬鱼那样的。
他的神情与姿态并不轻佻,也不愤怒,仿佛刚刚的杀戮是理所应当,而接下来要完成的事也是如此自然而然,就那么一步步地走上前去,居高临下,俯视着跪倒在地的笮融。
冰冷,傲然,带着压迫众生的力量,遥不可及。
……然后陆悬鱼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奇异极了,里面带了一点考量,一点试探,还有点企图争取蝇头小利前的偷偷摸摸。
田豫的心脏跟着那一眼猛地跳动了一下。
……那个很在意钱财,也很在意身边许多婆婆妈妈小事,还会憋着坏敲他闷棍的陆悬鱼又回来了,至少属于这个世界的一部分,重新回到了那个少年的身上。
不管接下来陆悬鱼同笮融说些什么,田豫都不再惴惴不安了,他脑海中反复地重现那个眼神,并且为此感到了一阵心安。
陆悬鱼是完全想不到田豫内心有这么多戏的,她就只是回头看一眼,内心嘀咕要怎么处理笮融的事,该给田豫分配多少活而已。
但当她的目光重新转回笮融身上时,她已经想好了主意。
“我问你,”她说,“末世将临,许多世人却连佛法亦未曾听闻,更不精熟,他们有资格为佛所渡么?”
“当然没有!”这位红衣中年狂信徒眼中一片狂热的光芒,“他们怎么配!”
“你既精佛法,如何作此痴愚之语!”她凛然地喝问了一句,于是笮融大惊失色。
“弟子痴愚!愿聆听佛法!”
……她是哪来的佛法造诣,但网上的心灵鸡汤看多了,也还记得一鳞半爪。
“你岂不闻西方有大悲菩萨,永不成佛?”
“……是何道理?”
“大悲菩萨发愿,世间若还有一人未得救赎,他便誓不成佛。”她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你一心向往佛国,竟要不顾及你那些部曲男女死活,这样的心性,如何成佛!”
笮融于是便满脸的诧异了,“此为末世,末世佛既已降临,渡我便是,为何还要顾及他们死活……”
……这人的逻辑她已经慢慢理出来了。
简单来说,笮融谁也不爱,他只爱自己,一心也只想自己能飞升成佛。在他心里,“成佛”是一个需要刷满经验值才能达成的成就,因此布施也好,盖浮屠寺也好,宣讲佛法也好,全部都是他刷经验值的手段。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理解的,将佛祖想象成这么一个BUG百出随便他作弊的游戏,真就无脑刷起经验来了。
心力交瘁的陆悬鱼调转了剑身,拿了剑柄用力地砸下去,“呔!”
“……佛祖!”
“这个叫当头棒喝。”她严厉地说道,“你醒悟吧!”
笮融终于恭恭敬敬地退下了,并且还喊来了在外面守卫的部曲私兵,熟练地将力士们的尸体拖走。
她终于得以坐了下来,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田豫小心翼翼地移动到她身边,还递给她一块细布。
“擦擦汗,”他声音很低地说,“今天确实挺热。”
她道了一声谢,将细布拿过来擦了擦额头和脸,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样。
“我跟你说,”她说,“撒谎可比杀人难多了。”
田豫还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她,就那种特别温良恭俭让,坐在旁边,侧着头,像是在看她又能迅速将目光收回去的观察方法。
但她还是很快就察觉到了。
“你这是做什么?”她有点不解,“我有什么值得看的?”
“这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