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存粮,就只能向当地的世家大族借粮。
这也是陆悬鱼为什么要用陈衷和糜芳来办这件事的缘故。
如果她永远留守剧城,士族对她的态度冷热对她而言都毫无意义,她的士兵会开垦农田,自给自足,士族们卡不到她的脖子,相反谁见了她的权势,都会眼红心热,想要分一杯羹。
但当她离开北海,她一定是承担作战任务的。她没办法像吕布那样,每个士兵都背着驮着粮食袋子,像一支运粮队一样缓慢前行,靠着这一路的人情世故才得以平安到达雒阳——听说臧洪因为放任吕布从他的地盘上经过,至今还被袁绍所憎恶。
因此她必须打起精神,同沿途的士族豪强打好关系。
他们手里是有粮的,至于粮食要不要拿出来供给路过的军队,不仅看刘备的控制力与威望,也看他们对她的评价与好感度。
陈衷出身下邳陈氏,糜家更是豪富,借他们的一点面子,平安而高效地将军队送到广陵就好。
“无论如何,”她笑了一笑,“别让我的军队停下来四散就食就好。”
无论陆廉“宽仁爱民”的名声是出于本心,还是有意为之,这都说明了一件事——这位将军不乐意搜刮民众。
再考虑到她在阳都琅琊收粮时杀豪族杀得人头滚滚的模样,在座诸位都立刻理解了“四散就食”的含义。
那张一直吊儿郎当的小脸终于显出几分敬畏。
剧城的城墙是被精心修缮过的,改动尤其大的是这上面的女墙,留出了安置巨弩的位置。
平时弩机被拆卸保养后,用细布与干草存放在城墙下的武库里,严加看管,待遇之高简直令黑刃都感到嫉妒。
【它们确实挺金贵的,】她这样安抚它,【坏了想重造一把很费钱。】
【我比它们更金贵。】黑刃这样表示,【它们是量产的,而我是独一无二的。】
【但你不会损坏的,】她吹吹捧捧了一下,【你那么坚硬结实,削金断玉,世上再没有什么能伤到你的东西。】
关于这句吹捧,黑刃一反常态地保持沉默,没有接话。
于是她得以继续在城墙上走一走。
乌云将月亮遮了起来,夜幕之上也鲜见几颗星星,但城墙上有火把点燃,并不昏暗,况且她也不需要火把,自然能看得很清楚。
她绕城走了一圈之后,回到爬上城墙的地方停下脚。
城内尚有几处灯火,城外的农庄已经一间接一间地熄了灯,夏天不必烧炕,灶坑里的最后一点火星也被熄灭了。
青州大地陷入了一片沉睡。
她还记得自长安一路奔波到青州时,荒草中见过许许多多具尸骸,却见不到村庄,见不到人烟,甚至走到最后,连青草也寻不见了。
可是看看这里啊。
这样一个炎热的夏天,那些果林,那些田地,还有那些早早睡觉,一心等到清晨天亮,热气未起时下田拔草的农人——
她这样仔细地一寸寸土地看过去,似乎想要将这里的每一幕记在心里。
直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她转过头。
“正平?”
祢衡有点黑眼圈,但不严重。
“我这也是刚忙完城中车马调度之事,”他忙忙这样说道,“听说将军在这里,有些不放心,就来看看……是不是打扰将军了?”
她摇摇头。
“你同那些……”她问,“你同那些名士,混得怎么样?”
……祢衡不是太懂“混”这个词,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她问这话的用意。
“他们都很敬佩将军。”
“说实话。”
“将军是女子,他们有时会疑惑于刘使君处世之道,将来又该如何安置将军,”他说道,“除此之外,他们都是饱读诗书之人,不会对将军有什么不恭敬之语。”
有点儿冷淡,但更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