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刘晔推了推酒盏,示意将酒满上,“你们不必盯着陆廉,且混去后宅,看着新妇便是。”
“是。”
“还有,”刘晔想了想,“将婢女们支开。”
“……是。”
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
刘勋这座郡守府的气派,实在是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
行礼会客的帐篷不仅在自家前院就搭得下,而且还一连搭了十几座,火把将郡守府门前这条街两边的树都烤得发焦,门口这一片则干脆都被砍倒了,用来停车。
但前院的排场比起后面的花园还是太小意思了。
……以前学“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时,有人说这“松间”和“清泉”都是人家王维自己的,陆悬鱼还觉得有点夸张。
现在看一看这座有清泉池塘有竹林假山,亭台楼阁在其间的超豪华后花园,她终于觉得孔融其实人品也还行了。
——因为这么清幽华美的大庄园就不可能是刘勋自己盖出来的。
甚至考虑到这是在皖城内,而不是城外,恐怕上一任郡守在任时,这宅子也不是这样。
陆悬鱼在园子里溜溜达达,一边赏玩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的景象,一边偷瞄着完全没注意到她的新妇。
……新郎在前面跟着自己老爹送一送那些贵客,新妇自己跑出来了。
不仅跑出来了,而且这个苍白恍惚的精神状态就非常不正常。
她穿着一身华美的罗裙,神情却如同一个游魂。
池水很清,但并不算静。
不知哪里的山泉水流进池中,再缓缓而去。
于是明月和灯火都映进了池子里,皎洁明丽,不时有展开双翼的昆虫悄悄点一点水,又自由而舒展地飞离了。
那应该是一个好的归属,在碎了一片的波光粼粼之下,应该有一个清净美丽的去处。
那也许是一条通往泰山府君处的通道,刘兰芝这样想象着,挽起罗裙,脱下丝履,一步,再一步地走上前。
当她的纤足踩到的不再是泥土与草叶,而是冰冷的水面时,她并没有将脚收回去。
水声很小,只有“扑通”一声,连水花也没溅起多少。
——然后她见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水是轻柔的,也是沉重的。
水面皎如月光,但水下暗如永夜。
冰冷而厚重的池水立刻将她包裹了起来,疯狂地涌入她的口鼻之中,如同千斤巨石压在了她的胸膛上!
……为什么这样痛苦?!
……为什么清净美丽的池水竟然这样可怕?!
……是哪里伸出来那么多无形的手,要将她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要紧,这条路即使痛苦了一些,痛苦得超出她的想象,她也心甘情愿,她已经同她的夫君约定好了,她一点也不怜惜她的生命!
她是应当这样想的,可是为什么,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涌入的只有恐惧?只有恐惧?只有恐惧?!
那永无休止的黑暗变成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形状,化作了许多色彩的光芒,在她的眼前窜来窜去,它们忽然变成了她哭泣的母亲,忽然变成了怨愤的婆母,忽然又变成了她心心念念的郎君。
她想要伸出手去抓住一个,抓住哪一个都好!
可是她的身边什么都没有,她在黑暗,静谧,深邃的池水逐渐死亡,没有人陪在她身边,没有人向她伸出手——
她只有自己啊,只有孤零零的自己啊!
身体深处最怯懦的那一部分在疯狂地求救,疯狂地挣扎,想要告诉她,她还只是个二十岁的姑娘!她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她的父母那样疼爱她,给了她那样好的容貌,那样好的培养,她应当活下去啊!
她的双手想要挣扎,想要扑腾,想要活下去——但她又竭尽全力地告诉她自己:她是个忠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