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调转马头,跟着中军一并后撤的曹操并未勒住缰绳,他是个多疑的人,但荀攸经常想得比他还多。
她能不进山吗?面对这样的一场胜利,她能阻止住本部兵马,难道能阻止住后面的郡兵吗?
他付出了这样的代价,她怎么能不上钩呢?!
曹操无比清楚这一点:这样堪称溃败的撤退才能进一步裹挟陆廉的士兵继续向前,而且不需要向前走很久,在战争中,战场总会慢慢拉开距离的,有些甚至会拉开十余里,数十里。
但他不需要,他只要这些徐./州人向前再走个几百步,走进马陵山口就好。
当赵六又砍翻了一个兖州人,并且准备进一步追击的时候,队率与军法官的声音在后面错乱地轮番响起。
“列队!列队!”
“擅进者死!”
“擅进者死!”
“停下!”
“停下!”
他身边有人停下了脚步,因而他也跟着停下了脚步,并且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现在是初冬,落叶满地,这片群山也光秃秃的,只有站在进山的土路上,寒风呼啸而过,仿佛在提醒他山里有什么样的危险。
……但他是徐./州人,跟随将军在马陵山里穿梭过,这还不至于有什么埋伏吧?
那些兖州人进了山,他们的队形也没办法维持住啊,只要绞杀在一起,今日就一定能大破敌军!
他这样想时,后面也有人这样窃窃私语。
而在他们更后方,郡兵的脚步几乎也有些不稳了。
地面上到处都是战利品,兖州人甚至扔下了辎重!
尽管他们被要求小心地整队经过,上前与前军互相策应,但是拿一件,就拿一件没什么问题吧?
那匹丝帛光滑得像流水,轻薄得像蝉翼,能换多少粮米啊!
但他们也只这样想了一下,因为马陵山口吹出来的山风似乎突然变了个模样。
在两侧的山坡之后,有脚步声同寒风一并呼啸而出,变成了无数把利刃,向着陆廉的兵马而来。
“这支伏兵,曹操藏在山中已经许久。
“他原本一定想要将我诱进山道之中,再行伏击,但形势所迫,只能更改了主意。
“只要我的军队在进攻时因为求胜心切,阵型涣散,他将两翼的伏兵倾巢而出,他便有了决胜的机会。
“我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也一样,选在山口处埋伏,他也是迫不得已。”
她只有五千士兵能够独立作战,还有五千郡兵需要用她的智谋和声望,关键时刻甚至需要用她自己上阵的勇武来维持住士气不至崩塌。
曹操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才费劲心力想要将她的阵型拉散,最大限度地抵消她个人勇武所能给军队带来的助益。
但她要怎么说……她已经无法再像以前一样摧枯拉朽地战斗了呢?
战场的形势顷刻间有了变化,不再给她过多思考的余地。
山口处厚厚的落叶被纷乱的脚步踩碎,再被血浆染得猩红。
两翼的兖州兵正在快速地进入战场,兵马越来越多,并且前段也在不断地收拢,想要切断前军与中军之间的联系,完成一次合围。
……这次大战之后,恐怕山脚下的落叶要比槭树的红叶还要鲜艳了吧?
战鼓又一次响起,环绕着群山雄浑而悲壮的回响。
陆悬鱼并没有拔.出腰间那柄佩剑,而是从亲兵手中取过了一柄马槊。
在士兵们期待的,狂热的,崇敬的目光中,在他们追随的脚步中,这位年轻的主帅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策马向群山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