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颍川的年轻士人似乎想要追寻那条路,却怎么也追不上她的脚步。
他又焦急,又委屈,满头大汗之下,再也睡不下去,一睁眼便醒了。
仆役站在门口,很有些吃惊:“郎君醒了!小人正欲报来,陆将军来探望郎君……”
……陈群一下子从被子里坐了起来,整个人都有些发懵时,有人探过来一个脑袋。
“长文醒了吗?”那个熟悉的沙哑嗓子响起,“醒了就太好了!”
她迈开步子,便走了进来,似乎根本没注意这是内室,而他一个年轻男子,只穿了中衣在被子里,这一幕又是多么的不合适!
“陆将军!”他不满地喊了一句,但她一点也没察觉到,只是顺手将提着的一个小纸包放在了一旁,大大咧咧地搬了一张几,在他的榻旁坐下了。
陈群不由得裹紧了被子,感觉自己的脸上又一阵烫似一阵。
“我都听说了,他们说长文这几个月以来,为了青州这十几万庶民,夙兴夜寐,尽心尽力地安排他们……”她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你辛苦了!”
那股委屈似乎慢慢地消散了,转化为了更加酸涩而又甘澈的东西。
尽管这样盯着年轻女郎颇为无礼,但他还是愣愣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她这一路,打了多少仗?她受没受伤?她冲着他微笑,眉眼间一片晴朗。
“将军看起来……”他这样仔细地看着她,“比在下辛苦多了。”
陆廉似乎怔了一下,微微张开了嘴,想说什么。
屋外忽然有什么喧哗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大。
她脸上的怔忪一瞬间转为警惕。
“我去看一看。”她起身便向外走去,“街上这遇了什么事?走水了不成?”
有骑兵身携露板,自青州一路南下,来到了阳都。
他并不曾进城,只在城门处换了马,又令人为他装上些食水,便立刻就离开了。
但他每到一城,一县,一村庄,他都会大声报讯——
“剧城大胜!”他高喊道,“剧城大胜!生擒袁谭!”
阳都城因此自城门开始,陷入了一场狂欢之中。
房屋里的人,窝棚里的人,帐篷里的人,还有藏在房前屋后阴沟一般地方容身的人,都跑出来了。
阳都的百姓开心极了!
他们一直担心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他们忍受的飞涨的物价也要结束了!
他们不必再被那些偷粮食,偷衣物的流民所困扰,这座城池将会恢复昔日的整洁与宁静,它再也不是这个脏兮兮的样子了!
他们立刻端出了酒,摆在了家门前,并且高声请往来的行人来一碗酒,尤其是那些青州人——再讨厌的客人,离别时也会看起来顺眼一点。
比起那些狂欢的,大声欢笑,痛饮美酒的琅琊人,流民们似乎应该更开心些。
但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并未开怀大笑。
他们跪在了地上,向着城门的方向,向着北方,向着青州大地,向着他们的家园,伏倒在地,放声痛哭起来!
他们哭得那样歇斯底里,痛断肝肠,仿佛要将这几个月里所有的恐惧与委屈,所有的心酸与痛苦,都在这样声势浩大的嚎啕中发泄出来!
战争结束了!
他们可以回家了!
百姓可以肆无忌惮地哭泣,士人却相对矜持了许多,那些衣衫上不曾打补丁的士人一面流着泪,一面忙忙地吩咐仆役,快些,快些将马车赶出来啊!马儿昨晚有没有喂饱草料?没喂!蠢材!蠢材!那就多带些草料!他们这样声音颤抖地喊道,“片刻也不要耽误!”
陆悬鱼站在大门口,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热闹的景象。
看得她的眼睛也有些发热。
田豫没有辜负她的信任,还有阿白,还有孔融,还有……她想回青州,片刻也不要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