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复往日的华丽,天子所居住的寝殿仍然被熠熠生辉的蜀锦壁衣所覆盖,壁衣之后,又有宫女悄悄往来走动,加一炉安神静气的熏香。
年轻的天子就这样坐在上座,将忧虑的目光投向了下首处两名妇人。
一位二十岁左右,穿着绛红锦绣深衣,气度高华,另一位还只是个女孩儿,容貌清丽中透着稚气,身着翠绿罗裙,裙角上绣了星星点点的野花,十分调皮。
自从董贵人失宠后,全宫都知道天子最宠爱信任的,莫过于皇后伏氏与贵人吕氏。
他如今也是这样询问她们的:
“大司马身死,雒阳危矣,如之奈何!”
“陛下,雒阳城高且厚,杨丑弑主,高顺已经领兵去追杀他了,他逃命还来不及,难道有胆量劫掠京城吗?”
“纵使如此,河内已乱,”天子叹道,“朝廷又失一臂膀!”
“陛下,杨丑不过一介武夫,若无人暗中相助,他如何有这样狂妄悖逆的心思和胆量?”伏后的声音斩钉截铁,“一定是有人想要逼迫陛下!”
上座的少年天子睁大了眼睛,“逼迫朕?!”
“陛下当留心!”伏后说道,“若朝中公卿献策于陛下,要陛下降诏,令诸侯迎陛下东巡,他们要谁来迎陛下,张杨之死多半就与谁有牵连!”
陛下欣悦地点了点头,两道清秀的眉毛终于舒展开了,“有皇后在,朕无忧矣!”
他的皇后听了这样的夸奖,也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样的笑容,不是恩爱夫妻间是看不到的,“能为陛下分忧,妾之幸也。”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互相凝视了一会儿,直到天子将目光移开,仿佛如梦初醒般看向另一个女子。
吕姁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她恭顺得不像一个贵人,而更像一名宫女。
但她毕竟是吕布的女儿,张杨死后,吕布就是朝廷唯一能倚重的力量了,因此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被天子忽略掉。
“阿姁,”他柔声问道,“你有什么见解?”
伏后的目光便也落在了她身上。
吕姁的声音很娇嫩,带着十四五岁小女孩儿的婉转与悠扬,但她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像个小女孩。
“妾是妇人,陛下不当问妾。”
殿内的空气忽然凝滞了一下,似乎伏后的目光变冷了,但那位一贯贤良淑德的皇后没有说话。
天子倒是没有察觉,反而笑了起来。
“古书上所说女子当有的美德,阿姁都有了,”他转头看向一旁侍立的黄门,“贵人吕氏,恭俭仁孝,赐蜀锦一匹,缯绡十匹……”
吕姁的宫殿并不比天子的朴素太多。
她的母亲在她入宫时,似乎是为了炫耀,又似乎是为了弥补她从小到大受到过的惊吓与苦难,倾府库所有,为她筹备了一笔丰厚陪嫁,将她的合欢殿修缮得光彩耀目,处处奢侈精致。
但她对着墙壁缓缓坐下时,只觉得四周所有的东西,都在向她压过来。
“娘子今日可算是压过了皇后一头!”有小宫女在身边这样叽叽喳喳,“不愧是娘子,董贵人昔日也不见得有这样的恩宠呢!”
什么样的恩宠?
是开在枝头的花,被连着枝条一起剪下来,珍之重之,放在瓶子里养起来的恩宠吗?
若是那样,她也可以用尽全身解数去讨好赏玩她的主君啊。她这样年轻,颜色未盛,读过诗书,习过女红,若是能得到主君的一点恩宠就能安稳度日的话,行啊!
可世间哪有那么轻易的事?
她的主君,汉室的天子,也只是一支插在更大的花瓶里,被更多的人养起来的花啊!
精心侍奉他的人越来越少,居心叵测的人越来越多,她察觉到了,伏后也察觉到了。
……也许汉室将终。
……也许汉室仍能存续,但天子却要换一位。
对于吕姁来说,这两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