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太阳穴处渐渐泛起了一片淡红,显见是用力了。
“为何?”
“主公便借他这条路,难道他当真轻骑而入?”郭嘉笑道,“他自是要领兵马过境的,恐怕还少不了身边几员猛将。”
“若主公放他进兖州,他便没有假途灭虢(guo 二声)之心,也要起了这心思,”荀攸说道,“况且刘备此人其志甚坚,灭我之心不可不防,主公当加强戒备,陈兵于东郡和南阳。”
刚刚那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头疼终于过去了。
曹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感到了一阵疼痛过后的倦怠,但他又无比清楚地知道,他还有一件事需要做。
“臧洪愚夫,恐将误我大事,”他说道,“他是本初之臣,我现下不能出兵拦住,还是令刘子扬从中筹谋便是。”
雪后初晴时,街上又有小吏领着杂役四处巡视,看一看有没有冻毙在路边之人。
但这影响不到贵人们的心情,这样好的天气,正适合赏玩。
比如说钟繇此时就命令仆人将窗子全部打开,一边写字,一边也时不时停下笔,看一眼庭院中那棵古松在雪后的姿态。
那株松树形状高古纯朴,皑皑白雪压在碧绿的松枝上,又极有鲜活神妙的意趣,旁人赏玩过后,或许只会夸一句好看,但钟繇却能将其形其神化进自己的字里。
他写的只不过是一份普普通通的文书,一笔一划里却都有雪后青松的神韵。
因此当杨彪前来拜访,一眼望见那份墨迹未干的文书时,便忍不住啧啧称奇起来。
“元常手书,堪称绝世,其间幽深古雅之处,一见竟令我忘却所来究竟何事了!”
“令君亲至,总不会是只为了看我写字而来,”钟繇笑呵呵地请他坐下,“若为赏玩新雪,我倒是藏了一瓮好酒。”
“而今雒阳酒贵,”杨彪笑道,“元常的酒,还是得小心藏好才是。”
钟繇也就跟着笑了笑,“听说东郡臧洪发五万石粮食进京勤王,今岁当可无忧。”
“我看未必,杨丑虽死,庆父尚在。”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这种典故,此时此刻,在他面前说出来,杨彪的意思,几乎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钟繇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平淡淡,“令君欲诛庆父?”
对面这位花甲老人笑着摇了摇头。
“关中纷乱,马腾、韩遂各拥强兵,彼此争斗,庶民如陷水火,我此来特为朝廷寻一人,镇抚关中。”
钟繇忽然愣了。
但杨彪仍然在继续说下去,“若元常有意,我便向天子举荐,元常可领司隶校尉,持节督关中诸军,如何?”
杨彪明显是查到了河内兵乱的蛛丝马迹,出手来阻拦刘晔的计划了。
他在朝廷中威望极高,听闻又与吕布交好,他若是想要蛮横行事,将董昭与钟繇下了诏狱,他们皆难以与其抗衡。
但这位出身弘农杨氏的尚书令手腕远比何进董卓那等武人更加高妙。
他并不想阻止钟繇,而是找了个借口给他升官,甚至可以说是重用他——然后将他调离雒阳。
即使是钟繇,也不能不动容。
“令君此举,究竟为何?”
这位气度高雅的老人摸了摸胡子,笑了。
“我爱元常之才,难道元常不知么?”
尽管杨彪不曾说出口,但钟繇这个聪明人却心知肚明,他既帮了曹操,就是结怨于刘备,这场大战胜负尚未可知,他虽然倾向于曹操,却不肯将全家性命都托付在这件阴谋上。
现下离开雒阳,镇抚关中,便是避开了雒阳的风口浪尖,将来若是曹操胜,自然记得起钟繇的功劳;若是刘备得了天下,也不会跟远在长安的他结怨。
……关中虽有纷乱,但在钟繇看来,马腾也好,韩遂也罢,不过是几个笨头笨脑的土贼罢了。
思及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