搔头沉甸甸地坠着发髻,腰间数样配饰不时因为主人的动作而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她就那样端肃地坐在上首位,凛然威仪仿佛压迫得下首处的黄门无法抬头,唯唯诺诺。
但在刘晔、董昭这些明眼人眼里,伏后这样作态不过是一个可怜妇人为了丈夫的尊严,所作出的最后的挣扎罢了。
她不希望任何人看轻天子的威仪,她想要天子的权势稳固,也想要她的皇子在百年之后能够妥帖地继承大统,而不是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宗室,守在破落的领地里每日哀叹自己的父母为什么那样无能。
她根本不觉得在争夺什么不属于她的东西,而只觉得是在守卫她应得的天命。
于是,“天命”悄悄地来了。
“天子不能去徐.州,若去徐.州,恐刘备将生不臣之心哪,只是曹公势微,又见朝中许多大臣已为刘备朋党,因而不敢言明。”黄门小心地转述道。
伏后听了,脸上没有一丝动容,“不去徐.州,难道要留在他的兖州吗?”
“曹公虽势微,若奉天子,必讨不臣!袁绍兴暴兵,诛义军,曹公必讨之!”黄门推心置腹地劝道,“况且皇后细想,天下现有三位刘氏诸侯,其势大也!为诸侯故,他难道有胆量对天子不敬吗?”
那张涂抹过脂粉,但仍然显得有些疲惫的脸微微动容了。
曹操在对她示弱,伏后想,这种示弱同时也是一种示好,他在企图说服她,并且拿出来的理由极其充分。
天下有三位刘氏诸侯,河北又有袁绍势大,曹操居于夹缝之间,艰难求存,只要刘氏诸侯不灭,曹操就绝不敢对天子不敬。
天子若去徐.州,是投靠刘备去了。
若是去的兖州,则是与曹操互为唇齿,相互依靠,这样的关系难道不是更加坚固吗?
她心中已经想好,话锋便悄悄转了。
“你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她说道,“这是天子才能决断的大事,我毕竟只是个妇人。”
“皇后承宗庙,母天下,岂是寻常妇人可比!”
这句寻常的奉承话放在这里,却让伏后心中很是妥帖,因而黄门见了她冰山一样的神色终于有了消融的痕迹,也就放心地继续说下去了:
“况且不其侯累世名儒,朝野之中谁不倚重?皇后只要宣他觐见……”
伏后认真地听着,终于下定了决心。
吕布不知道大臣们都在聊什么,也不知道伏后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只是从一个武将的角度,觉得有些事开始不对。
比如说夏侯惇这次进京除却带了大批辎重之外,还带了三千兵马过来。
这原本很正常,即使是天子东巡也完全有可能遭遇贼寇,除却他的并州军,南军千余人,西军千余人,这些禁军需要日夜守卫营地,因此调防人手必然需要增加,夏侯惇带人过来,减轻禁军一部分负担,这是极细心妥帖的举动。
自从御驾上路,每日扎营时,夏侯惇都会用兖州军与禁军换防,并且在营中备好酒宴。
禁军们没想到旅途不仅不艰辛,还能这般大吃大喝,实感快慰,心中自然对曹公感激不尽,交口称赞,这听起来也没什么。
除却禁军之外,并州军的粮草也没有被夏侯惇落下,这位曹操最为倚重的将军与这些并州将领见面时原本是有些尴尬的,毕竟他一只眼睛失明都是拜吕布所赐,但他似乎豁达大度得很,直言表示大家虽原本是仇敌,但现在都为天子效力,再来一轮酒,过去那些事就尽在酒里好啦!
于是吕布回营时,总会看到醉醺醺的校尉,嘴角流油的司马,以及拍着肚皮瘫作一团的队率。
他似乎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不知从何说起,试探性对陈宫说过一次之后,陈宫便匆匆离开,不知去忙些什么了。
吕布继续每日里跟在天子身边,一面向东而去,一面心中思考着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