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笑了一笑,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肩膀,他的神情很奇怪,既不像过往时听了跟没听一样不往心里去,也不像戳中了痛处又羞又窘又不自在。
金乌西落,最后一抹余晖落在了吕布的脸上。
“我知伯逊乃忠言也。
“但我今日之祸,犹如一场大梦,梦醒方知他们究竟为何叛我。”
高顺的眉头轻轻皱起时,吕布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们非因我行止不检而叛我,”他说,“他们叛的是天子。”
他负了魏续之姊,又与诸将妇牵扯不清,称得上薄情寡性,行止不检,但这么多年里也一直风平浪静,他们为什么会在这一个晚上密谋而后爆发呢?
——因为他不能带给他们胜利,不能带给他们前途了。
他们曾经是并州军中的一个个武将,靠军功一步步求得封赏,只要这条路没有堵死,他们就可以忍受主帅这样那样的错处。
但在他们回到雒阳,见到了一个那样虚弱的天子,又因为河内失守,不得不去兖州后,这条路就渐渐被堵死了。
曹操也许会留吕布一条命,但断然不会留下这个完整的并州军,他们会被拆散调离,会被送去前线打最危险的仗,九死一生。
至于天子?天子已经是个摆设,他又有什么用?
作为主帅的吕布最大的用途——带领大家升官发财——消失了,提了他的首级和天子去投奔曹公还有额外的富贵可言,怎么能不牵动这些人的心呢?
“大汉的将军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他们想去投奔一个新的主君,”吕布微笑着说道,“正如我当初杀董卓,投奔朝廷一样。”
这样不堪的形容令高顺眉头紧皱起来,“将军何必自轻若此……”
吕布摆了摆手,“这不重要,伯逊啊,你与文远和纪亭侯是有旧的,寻空时可以去提醒他一句。”
“……提醒?”
“天子性情软弱,却并不愚笨,他必定要想方设法,再寻一支兵马来为自己效死。
“只不过,这就是陆廉的事了。”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
最后一丝余晖也从吕布脸上消失了,他喝光了最后一杯酒,缓慢地起身,向着屋内走去,一缕银发在夜风中轻轻飘了起来,散着微光。
他就这样离开了高顺,走进内室,轻轻坐到了榻边。
妻子一动也不动,将半白的长发压在枕头下,就那样躺着。
吕布看着她衰老憔悴的容颜,平静地想,他现在看起来与她也很相称。
他再也不是什么金甲赤兔,名震天下的吕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