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进了天子的行宫。
因此当陆悬鱼再一次来到行宫时,她发现她已经认不出这原是臧洪的郡守府了。
那些缀满金线的蜀锦没有变成贵女身上的衣物,而是成为了壁衣,挂在了墙壁上,一片连着一片,而在壁衣前面,有无数精美绝伦的铜质宫灯被擦得明光铮亮,宫女一盏盏将它们点亮时,连同那些纯金的凭几,镶金的屏风,金银线密布的织物一起,将行宫变了一个模样。
到处都是黄金的光辉,到处都是灯烛的光辉,它们交织在一起,光辉便盖过了天上的太阳。
她走进来,连打过蜡的木板都泛着金子的光辉。
在这一片金灿灿的光辉尽头,天子没有穿礼服,身上也没有什么金子配饰,他头上戴了一顶绸缎小冠,穿了一身红衣,笑吟吟地望着群臣。
今天是个好日子,几位朝廷重臣终于病愈了,这几位老臣就像他的长辈一样,不管这一路多么艰辛坎坷,都不曾背离他片刻,大家来一起喝一巡酒吧;
臧卿与陈卿,还有张氏兄弟,以及陆卿的种种忠义节烈的品行令人击节而叹,再来一巡酒很妥当吧;
能至濮阳多亏了吕卿一路忠心护主,不管怎么说,大家再来一巡吧!
酒过三巡,有乐队在用力地吹奏乐曲,悠扬又潇洒,跟着风一起吹进竹帘,吹进灯火通明的大厅。
天子赐了臧洪、吕布、陆廉、张邈锦袍,不仅赐了,而且还是亲手披上去的。
披上去不算,到了臧洪这里,这位美少年天子忽然就发话了:
“臧卿既有美须髯,又生得这般体貌,今披锦袍,何不一舞?”
“陛下欲观否?”臧洪一点也不显得羞窘,“臣当勉力!”
“卿既善舞,”天子兴致很高,“朕与卿对舞如何?”
当天子起舞时,衣袍在烛火与金子的交相映照下,仿佛血一样鲜艳,又如火一般明亮。
与范城与仓亭津战场一般。
天空似乎燃烧起来,黄河水也因尸首太多而翻滚沸腾。
到处都是士兵,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浓烟与火光,一路从仓亭津直至范城城中。
从城门处直至城墙,到处都是女兵的尸体,在城门下甚至叠起了尸堆。
最早进城的在下面,后渡河的在上面。
有人从尸体上踩过,呼喝着跑进跑出,偶尔踩下去的脚重了些,那仍然柔软的身体还会轻轻地痉挛一下,再喷涌出一股鲜血。
那其中有一两个时辰前还鲜活美丽,巧笑倩兮的女郎,也有铁塔一般,擅使双戟的妇人。
当臧霸的兵马冲进范城时,他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陆白坐在几具冀州兵的尸体上面,她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血,分辨不清那是别人的血还是她的血。
但她两只眼睛没有看他,而是在向上望。
于是臧霸也抬起头看向城门上方。
有两个女兵正用烧得焦黑的手努力将“陆”字旗插在范城的城头上。
天子的舞跳得美极了。
他身姿矫健,脚步轻盈,广袖翻飞,深衣翩翩,红衣染尽整座大厅,将原本也颇为善舞的臧洪比了下去。
公卿们赞叹不已,名士们文思泉涌,官员与豪强们欢呼喝彩……但仿佛这一场欢宴还不够精彩!
有急促的马蹄声一路传至府外,比马蹄声更加响亮的是骑士的嗓音!
“大捷!大捷!范城已复!俘斩五千!”
这位皇帝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众卿!众卿!”他欢愉地高声道,“当满饮此杯!”
就在二百里外的邺城,袁绍也站起了身,环视着下首处的众人。
“为救天子于水火,我将集步兵二十万,骑兵三万,发四十万民夫,”他下令道,“征讨刘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