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农夫年纪很轻,只有十七八岁,头上戴了一顶破草帽,身上却穿着整整齐齐染成青色的短褐,这就很不寻常。
毕竟农人平时穿衣是不费力去染的,妇人织出来的粗布裁剪后就可上身,脏了不舍得洗,洗多了就会破,破了还需要打补丁,寻常人家哪有这样的心思呢?穷苦人衣不蔽体,连粗麻衣也穿不齐,殷实人家若有那么一两件染了色的衣服,必定也是压箱底的,逢年过节才能拿出来给家里的长辈们穿一穿。
……这个年轻农夫就这么穿了一套葛布青衣下田了。
太史慈看了两眼才恍悟,“孔明!”
“子义将军,”诸葛亮笑道,“将军何往?”
子义将军跳下马,将缰绳扔给侍从,走了过来,“随便走一走,散散心罢了,孔明这是在躬耕陇亩?”
诸葛亮看了一眼自己刚刚在和农人鼓捣的东西,“将军猜一猜?”
这片田已经收割过了,沉甸甸的麦穗都被运了回去,留在地里的只有零星麦秆,现下要重新用犁再犁一遍地,才能开始种粟米。
太史慈将目光放在了那架长犁上。
“和寻常犁铧不太一样?”他指了指犁辕,“如何选了一根弯木?”
“陆将军曾对我说……”
太史慈突然竖起了耳朵。
“她说以前在外面行走时,曾经见过一种很容易转弯的犁。”
太史慈摸摸自己偷着留出来的一点短髭,“转弯?”
诸葛亮比划了一下这架新改良的农具,“因此我留了心,总想着试一试。”
恍然大悟的太史慈看了看那架犁,又看了看一身农人打扮的诸葛亮,忍不住就乐了。
“此非正道,你不去学宫读书,倒在这里玩耍,难道不怕你叔父知道吗?”
“我小心些。”诸葛亮狡猾地说道。
对于汉朝的士人来说,“躬耕陇亩”是一件挺高尚的事,但它不高尚在种出多少东西,只高尚在士人淡泊名利,把脑子放空,专心于山野。
所以很少有人认认真真地自种自吃,管宁算是一个,他在辽东名声大盛,不仅有他开班给大家讲课的缘故,能在自己家园圃里好好干活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但诸葛亮这个和“躬耕陇亩”又不太一样,因为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种自吃上,而是在各种工具的改良上。
这就不太好了。
这是工匠做的事,不是士人做的事。
士人的注意力往小了说应当在明礼让,治威仪上,往大了就是立功立德立言冲击一下“三不朽”,而天天抱着农具研究很容易被诟病为雕虫小技。
“此非丈夫所为,若为人知,必受诟病,”太史慈劝道,“你虽未及冠,却已有才名在外,莫说诸葛使君,辞玉将军亦十分看重你,何必自专于此呢?”
“在下幼时顽皮,常央求兄长出门时带上我,他去求学,我则只为游玩。那时阳都城的几座市廛都十分热闹,不管我想要买一样什么东西,只要我求兄长替我买下,十步之内,必定又有一家更称我心的摊铺。后来我便记住教训,每次去逛市廛,总要比较许久。”
孔明摘下草帽,重新整一整头巾,再换一身葛布直裾,穿上木屐之后,,除却皮肤晒得有点黑,走在太史慈身边的完全就是一位令人眼前一亮的世家少年了。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但太史慈还是从其中听出了一丝哀伤。
“现在琅琊依旧清平繁华。”他说道。
“与那时不一样了,”诸葛亮说,“黄巾之后,许多人跟着黄巾走了,还有许多人被迫离乡,再也没有回来。”
太史慈沉默着看了身旁的少年一眼。
“我生平无大志,只想要看到一个天下清平,百姓无恙的大汉,”诸葛亮说道,“因此我年少时便想,我将来去向何方,要看世上缺什么样的人。”
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