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可是那几十万青州黄巾却死了一路。山上,田里,路边,河中,到处都是尸体,密密麻麻,望也望不到边,那鲜血何止将山染红,何止将田地染红,何止将河流染红,它甚至涂抹在天空上,让天地也变成了那唯一的色彩。
那个老兵讲到这时,很是有点自嘲地嘿嘿笑了一声。
“也不是真那么玄乎其玄,”他说,“其实只是我的脸上全是血,所以看什么都是红的。”
但在听者也跟着发出一声似乎放松下来的笑声后,他想了想又开口了。
“不过我是真的见过,山坡上的人都死了,血顺着留下来,山脚下就积起了一个小小的血潭,又浓又稠,还泛着光。”
但他没有近前去看,他还想要在漫山遍野的死人里翻一翻,翻他的父母,他的兄弟,他的妻和他的子,直到后来曹公的士兵过来将他脖子和双手都套了绳圈,像牵猪一样的牵着走,他才停下那漫无目的寻找。
他和很多人一起来到了兖州,在兖州安了一个新的家。
那到底算不算是新家呢?他们其实心里也不是很确定,因为这个“家”和以前的家很不一样。他们当中鲜有人是带全了家眷来的,而搬来两卷席子搭起一个窝棚是很难称之为家的。
里面需要有床榻,有被褥,有铁锅,有炉灶,有足够的粮米,最好房梁上还能挂一块咸肉,屋外的圈里还有一口猪。
——还需要有人。他们这样嘀嘀咕咕。
曹公于是很慷慨地带他们去了徐州,那里有许多房屋,里面有床榻被褥,有锅碗瓢盆,有粮米,有牲畜,还有妇人。
他们曾经受过的苦楚,现在似乎全部都在这些徐州人身上弥补了回来!
他们可以任意地带走所有想带走的东西,至于带不走的,不愿意被他们带走的,他们可以随便处置!
有些妇人会被他们掳掠回兖州——年轻,乖顺,强壮的那部分,可能会成为他们的妻子,为他们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不够年轻乖顺的会被他们杀掉,不够强壮的会死在跟随他们回兖州的路上——但看在他们眼里,也同牲畜是差不多的。
那不是父母为他们订下的妻子,不是他们同村一起长大的青梅,不是他们扛着锄头,走在田野间忽然见到的邻家女郎。
至于那些妇人有没有父兄夫子,他们是一点也不在乎的,因为男人被他们杀光了。
那些在他们的刀下哀号的徐州人没有得到他们的怜悯,那些徐州人在他们眼里似乎是算不上“人”的,但这绝不是因为他们格外傲慢,格外残忍——他们也不觉得自己是人啊。
他们在很早以前,被一批批地斩杀时,就已经变成和野兽差不多的东西,曹公牵走他们后,也只是按照野兽的方式驯养他们而已。
他们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甚至曹公也纵容他们这样活着,有强敌时他们会溃逃,行军时又会四处掳掠,可是,他们人数众多啊!谁也不用珍惜他们,第一波箭雨可以让他们挨,山坳的伏兵也可以他们来探!他们活得便宜,死得也便宜!
总之,陆廉的那些青州兵,那些家里有父母妻儿,那些活得漂漂亮亮的青州兵,有什么资格来臧否他们呢?
……陆悬鱼是不能理解他们的心路历程的。
但战利品很少,粮草很少,于是他们都需要她养,这是毫无疑问的。
而且这群青州兵还特别难管理。
首先是士兵和民夫没什么区别,乌泱泱的万余人,人人都能拎起棍子照你头上来一下,人人都能在扔了棍子之后一屁股坐地上等饭吃;
其次是曹操治理自己的兖州军那么精心,但对青州兵就是放养的态度,他们在听懂军纪方面基本和非洲黑猩猩差不多,你必须把刀子亮出来,他们才能明白你的态度;
最后也是最麻烦的,他们还特别的齐心,比如说伙食不好,他们撒泼打滚摔碗还是小事,一大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