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沼泽里扎营不容易, 但这些冀州军还是顽强地砍了树木,搭起了一座简易的军营,就是这里潮气实在太重, 哪怕是个晴天,清晨时油布帐篷都要往下抖落一层水珠, 浑然好像下过一场雨。
他们的衣服也在这个冰冷而潮湿的天气里渐渐地起了霉味, 可他们都是冀州人,平时习惯了干爽的天气, 因此就需要频繁生火,烤干衣服。
但沼泽地里哪来那么多干柴呢?湿漉漉的木柴烧起来就是狼烟,呛得人涕泪横流。
有士兵病倒了,病倒了就会掉队,掉队就会失踪。
他们谁也不敢得病了, 除非走也走不动,爬也爬不动,一头栽进泥里, 再也起不来,才会被同袍留在路上。
——别落下我啊,有人哀求道,要是落下我,不如一刀给我个痛快。
这沼泽里是有妖鬼的!他们吃人啊!
——哪来的妖鬼!有见识的官吏立刻反驳, 那不过是些贼寇罢了!他们依附陆廉,靠劫掠财物换些粮食,因此才对咱们的兵士下手!
若是鞠义听了这话,不免就要嗤笑了。
他所统领的可是威武雄壮的冀州军!哪有什么贼寇敢对他们下手!
可他什么也听不见。
他也被散发着霉味儿的细布包裹着, 昏昏沉沉地躺在帐篷里, 不知今夕何夕, 也不知明日己身又在哪里。
“将军不如上马。”有亲兵又劝了一次。
她摆摆手。
这不是路,这是一片不知名的浅湖在枯水期退化而成的沼泽,他们走在湖边,一脚深,一脚浅,脚下去时“咕叽咕叽”,脚抬起来时也“咕叽咕叽”,走不到几里地,士兵就满头大汗了。
所以她干脆也放弃了骑马,跟士兵一起走起来。
“咱们就没有别的路了吗?”有人这样窃窃私语。
“真没有,”那些灰蒙蒙的流民这样解释,“这附近有数条汴水支流,绕路就容易进泥潭里哪!”
“既如此,他们如何选了这条路?”
流民撇撇嘴,“他们又不熟悉这里,又寻不到向导,自然就失了方向。”
“这附近岂无村庄人烟?”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可笑,于是有人用胳膊肘捅了那个愣头青一下。
这附近的人丁,就在他们眼前了啊。
鞠义迷路迷得有点狠,一天走不到,晚上还得找地方睡一觉。
附近有个流民的小村落,领着这些兵马,穿过密林与芦苇荡,就这么很艰难地趟过去了。
流民没有屋子,只在沼泽深处搭起小窝棚,还开垦了一点田地,种了点菜。一见有动静传来,窝棚里立刻就钻出了十几个小娃子,小的被大的背着,大的往树上爬。
有熊孩子的爬树技术不太好,爬到一半就摔在地上,四脚朝天。
……于是等她走近了,那孩子还在一边揉屁股,一边噙着眼泪。
“这是小陆将军!不是冀州贼!”有跟在队伍里一直不吭声的妇人开口就骂,“快从树上下来!你们浑没个人样子了!”
小娃子们一串串儿地从树上下来,七八岁算大的,就赶紧趴倒行礼,两三岁算小的,被拽倒了,也乖乖趴在地上。
四五岁算不大不小的,似乎懂事又不太懂事,就抬起头很迷惑地看她。
“阿母,这不是小陆将军!”他望着阿母指给他们看的那个人,“你说小陆将军很漂亮的!这也就是只泥猴罢了!”
……陆悬鱼左右看看。
……其实走了这么久,不光是那些孩子,连同流民,以及她身后那些士兵,也都浑然没有个人样子了。
……阿母冲了过去,伸手就给他抄起来一顿打。
……两旁的军士都把目光往旁边闪躲。
……骑在马上一点泥都没沾的司马懿翘起个嘴角,想笑又不敢笑,反正看起来可开心了。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