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蜂拥而上,将他劝住了。
“粮草!粮草!”袁绍指着远处的繁阳城破口大骂,“粮草若是被毁!我留尔等项上人头何用!”
守将跌跌撞撞地又跑出去了,他跑得很快,接二连三地撞上了比他脚步慢些,但也在奔着主公而来的人,于是就成了夕阳中的逆行者。
每一个冲过来的人都是哭着跑来的,他们其中有些人衣冠不整,虽然没人理解这种吃晚饭的时间,他们怎么就能只穿着中衣,有几个人甚至穿着女人服饰,还有人不是骑马或乘车,而是用两条腿跑过来的,跑得气喘吁吁,趴在袁绍的脚边像一条死狗,怎么也起不来。
显而易见,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他们就是这样表达他们的忠心的。
袁尚偷偷地望向了父亲一眼。
他已经从慌乱中镇静下来了,他的父亲也是如此。
最后一缕夕阳的光辉洒在那张英俊而颇有魅力的脸上,甚至温柔地将鬓边的银发都悄悄隐藏起来,于是同袁尚记忆里“临阵斗死”的那个大英雄毫无差别了。
但终究已经不是那个大英雄了。
至少袁绍脸上的悔恨与痛苦告诉了身边的儿子,他的狂怒根本不是因为那些擅离职守,跑来阿谀献媚的小人,而是因为他刚刚作出的,令自己鄙薄的选择。
身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支支火把铺洒在城外这一大片荒原上,甚至连远处的漳水上都有点点星火渐渐靠拢,似乎在等待他乘船返回邺城。
袁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立刻回繁阳,将那班贼子的首级斩了给我!”
天终于黑了。
但在附近的每一条土路上,都有人点着火把,连夜行军。
先是浩浩荡荡地往繁阳城去,骑马的,走路的,推车的,赶车的,乘车的,林林总总,花样繁多。
然后他们又从繁阳城出来了,还是这样一群人,骑在马上,举着火把,四处张望。
他们腰间都有刀,身后都有盾,那些穿甲的人眼睛里透着一股凶狠,穿布衣的人眼睛里透着一股懈怠。
天黑了,风也很冷,这样的时刻适合窝在温暖的土屋里,或者窝棚也行,他们都不挑,总之给他们一个热乎乎的火坑,火熄灭了也不要紧,上面铺上干草,舒舒服服地就着这点热气睡一觉。
高顺的士兵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粮仓没烧完,准确说起了个头,他们就跑出来了。
他们甚至没机会去县府里多捡些财物,将军就要求他们立刻撤出城——这场仗多少是有点让人失望的。
但当他们在坡下避风处的干草丛里躺平,相互依靠取暖时,他们心中又渐渐佩服起了将军。
如果将军没有带着他们立刻跑出来,他们无论如何是敌不过这样多的兵马的。
……话说回来,他们也没干什么啊!至于吗!就好像全冀州,全河北的兵马都不打刘备了,一股脑地狂奔回繁阳了!
他们望望自家将军。
将军没卸甲,也没躺下,他寻了树下一处石头坐着,拄着自己的刀,似乎在闭目养神,一动不动。
有火光远远地亮起来,又是一队兵马。
天亮了。
繁阳城的大火早就扑灭了。
粮食受到一些损失,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称不上伤筋动骨。
但袁绍的脸色还是非常阴沉。
除了随行的官吏之外,甚至连邺城的人赶到了。
审配下马车时一个趔趄就扑在了尘土里,但是没人笑话他,街上堆满了马车,许多都跟审配这架似的,因为跑得太快而几近散架,其中能修的也有,但大多成了日抛型。
现在这一群熟面孔又来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地听他示下时,范城的捷报传来了。
荀谌已逐逆贼,复范城,立下了一个大大的功劳,现在整个河北除了那支没找到的贼军之外,再没有敌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