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在白马的冀州军中军帐上, 很快变成了雪水,无声息地沿着帐篷的坡度滑落下去。
但雪越来越大,风声也越来越尖锐, 直至淳于琼也不得不从地图上收回目光,转向帐门处。
帘子用皮毛加厚过, 将呼啸声隔绝在外,偶有缝隙, 将炭盆里烧得正红的木炭吹出一层更明亮的光。
他站起身,走向门口,第一个仆役为他递上了一件皮毛大氅, 第二个仆役递给他一只注满热水后,用皮毛包裹住的皮囊,第三个仆役为他掀开帐帘。
淳于琼就这么皱着眉头向外看, 看那昏昏沉沉的天, 还有无穷无尽的雪。
“兵士们如何?”
“寒衣早已完备,”幕僚赶紧说道,“许攸死后,粮秣衣物皆由审公处置,将军可放心。”
“派人去加固马厩和牲口棚, 莫令大雪压塌了。”
“是。”
“巡视营地各处,今夜多派人手,严防陆贼突袭。”
“是。”
“派工官检验弓箭弩机, 不可因酷寒而损坏。”
“是。”
“若有冻死的牲口, 也不要再留了, 剁碎了熬汤, 分给儿郎们驱驱寒。”
“将军体恤士卒, 思虑周详, ”幕僚很是恭敬地躬身行了一礼,“将士谁不感念将军恩德呢?”
淳于琼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他是不求士兵们感念他的恩德的,只要作战勇猛,齐心向前便好。
将军转回帐篷内,士兵们重新将内外两层帐门放下,温暖而馥郁的熏香与炭盆气息重新充斥在这座中军帐内。
他已经将该想的都想到了,接下来他要认真思考,如何战胜踏过冻结的黄河,即将来到他面前的那支军团,以及它的主帅。
——她将与暴风雪同至。
陆悬鱼是想不到自己在淳于琼心里是个什么形象,毕竟她是个很务实的人,不会在暴风雪里轻易张嘴,呛一嘴巴的雪,况且她五音不全,摘了手套也唱不出个啥。
而且她现在的形象也很不优雅。
士兵们都有寒衣了,这不错,但军营里不是只有士兵,还有一群民夫在。
那些从青州跟着一起来到这里的民夫薪水待遇是不如士兵的,但他们也能享受到军队后勤系统的福利,田豫发动起了整个青州的妇女,也给他们带上了寒衣,令他们不至于受冻。
在本地招募的民夫待遇就差了很多,田豫没有余力给他们现成的衣服,但也从附近的世家豪强那里采买了几千匹布,再买一赠一送了不少麻絮木棉及其他边角料过来,填充进衣服里,可充寒衣。
做成了这件事的田豫算是心里放下一件大事,据身边的官吏说,在布匹数量征调够的消息传来时,田使君竟然一口气睡了四个时辰,在这大半年时间里,对田使君来说可是绝无仅有,堪称奢侈的犒劳。
但田豫想不到一件事,或者说他即使想到,也是无能为力的——青州民夫只要管自己就好,他们的妻儿老小在家乡自然是有衣穿的,但那些来当民夫的兖州流民怎么可能只管自己呢?他们领到的每升米,每尺布,每块饼子,都要留下来与年迈的老父母,年幼的儿女,憔悴的妻子共同分享。
缝制寒衣的布料是只够一个人穿的,但全家老小的衣服都在这大半年颠沛流离间磨烂了,刮碎了,冰天雪地,他们也只有一身单薄衣服,甚至还会光着半条小腿,赤着两只脚,连窝棚都不敢出啊!
大军是一定要渡河北上,与淳于琼决战的,他们也必须跟着走,可他们又怎么能在这样的状态下赶路呢?
但他们的家眷甚至也不是最惨的人,因为这些民夫毕竟还在小陆将军的营中有活做,能时时带些东西出来令他们不至冻死饿死。
还有许多兖州人连民夫都不曾被选中,只能眼巴巴在营外看着,在军队后面跟着的。
小陆将军的后方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