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病犯了。
……谁听说过自家女眷给敌营主将做冬衣的?得亏陆廉也是个年轻女郎,要不这事儿讲出去也太可乐了!
冬衣总是很重要的。
民夫们在白马城盘踞几天后,又走了一部分人,他们感觉小陆将军赏的和自己赚的钱足够过一个肥年,因此兴致勃勃地结伴回家去了。但还有许多人继续留在白马,他们当中有人担心乡吏为难,想要等到战事结束,最好是跟着小陆将军的大军一起回去;另一群人想法更简单些,他们多半是没有自己土地的田客,在白马城过了几天好日子后动了心,不仅不想回乡,反而还想求回去的老乡帮忙,将自己的妻儿老小接过来,在白马城附近定居。
这部分留在白马的民夫一边忙着用攒的钱充作本钱,做些比砍柴烧水更赚钱的生意,一边忙着寻人为自己写信带回家。
……陆悬鱼麾下的吝啬鬼有了新办法,将民夫们从他口袋里掏出去的五铢钱重新赚回来。
刚开始似乎确实骗了几个傻乎乎的民夫,赚了点钱,但很快就有卷王出现了。
“一个字一枚钱,”一个士兵说道,“当初咱们小陆将军就是这么教的。”
“这么贵!”民夫惊呼,“一封信岂不是要几十钱!”
“几十钱怎么了!”士兵大大咧咧地说道,“我当初就是用一个字让我阿母给我送裤子来的!”
民夫犹豫了一下,正试图用一个“来”字解决所有问题时,第二个士兵出现了。
“看他模样也知道是个穷汉,”第二个士兵睨了士兵一眼,又看向那个穷汉,“两个字一枚钱吧,我替你写!”
“你哪个营的!”第一个士兵立刻发怒了,“有本事自己去市廛摆摊,抢我的作甚!”
那个傲慢的士兵立刻发出了一阵大声怪笑!
“你不认得我,我认得你啊!”他扯着嗓门嚷嚷起来,“你那封信,连我们营都听说啦!你这样的居然也敢跑出来替人写信!笑死啦!笑死啦!嘎嘎嘎嘎!”
那两个士兵谁也没抢到这份生意,因为在他们扭打起来,并且迅速被赶来的小军官拉回军营去处罚后,有第三个,第四个士兵跑了过来。
这次要价更低了,十个字一枚钱,当然要五铢钱,不能剪边,纸张要自带。
民夫还不死心,犹犹豫豫地又等了一会儿,最终等到了这一天的卷王。
——十个字一枚大钱,二十个字多赠一个字,还附带一张纸。
白马城就这样因为一场大战和堆积如山的战利品而迅速变得繁荣起来。
“要同校尉说说,请他向子义将军进言吗?”有田豫带出来的功曹忧心忡忡,“这几日军纪松弛,城中民夫又多贪心之辈,引诱兵卒出营挥霍,若将军再不拔营,恐怕军中许多兵士的犒赏都要花尽了。”
他身旁站着的小军官职位不高,但在军中资历很老,也是平原城出来的,听过这话后摸摸自己的短髭,“我觉得……将军是故意的。”
虽然他们说不清楚将军要士兵在这里花钱做什么,但所有依附军营的青州人、兖州人、冀州人都因此受益了。
他们每天夜里躺在加盖了厚厚稻草的窝棚里,摸着自己怀里的铜钱,心满意足地盘算着明日能赚多少,后日能赚多少,什么时候可以去买种子,什么时候还可以去问问有没有便宜农具买。
黄河两岸的土地已经荒废啦,可是它们那样肥沃,养育了一代代的百姓,怎么能看着它荒废呢?!
只要有勤快的农夫扛着锄头,推着犁过来,要不了一个春天,它又会变得很像样了!
等到春天来临,等到春天来临……战争就该结束了吧?
他们就是怀揣着这样的梦想,幸福地睡着的。
而在他们厚实的窝棚旁,也有些不那么坚固的窝棚。
有人坐在里面,蜷缩着腿,忍受着逼仄环境带来的痛苦,悄悄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