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了。
他们很瘦弱,很少吃到肉蛋奶,因此他们几乎可以说是有眼如盲,就连火光也不能让他们分辨出东南西北。
这支军队迅速地溃散了,奔逃在整片战场上。
他们呼喊着,哀嚎着,咒骂着,哭泣着,他们讲着谁也听不懂的家乡话,那未必就是兖豫的,也许是陇右的,是川蜀的,是并州的,是京畿的,他们就像逃出故乡时一样全力以赴地逃出这片战场。
不辨方向的流民当中最倒霉的那部分一头撞上了冀州人,等待他们的自然不是怀抱,而是冰冷的刀刃。
剩下的人本可以获得一条生路的,毕竟任何一个明智的主将都不会下令追击这样一群流民。
因此冀州军应该迅速地调整阵型,穿过这片混乱的战场,迅速找到陆廉疲惫的主力,并且在柘城下展开最后的决战。
但袁绍看不见,荀谌想不到,那些冀州士兵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也是有七情六欲的。
——他们也在这样无穷无尽的血池地狱里,熬了整整十日啊!
他们也经历了一个接一个的小营被整编,被合并,他们也亲见着自己身边的同袍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们也曾经背着自己的铺盖卷,沉默地走出空荡荡的营地,回头望去,只有寂静许久的灶坑忽然卷起一阵冷风,像那些日日夜夜陪伴在他们身边的兄弟从泰山脚下折返回来,又送他一程!
当他们看到那些穿着刘备军戎服,打着陆廉的旗帜,却只顾着四散逃开的士兵——那其中的确还有许多人穿得破破烂烂,但那又怎么样?夜黑风高,他们哪里分辨得清楚!
他们哪里需要分辨清楚!
他们心里有翻涌沸腾的恨,在胸腔里激荡,在头脑中叫嚷。
他们要将它宣泄出来!
用敌人的血!敌人的血!
他们也要战功,那些溃兵每一个都是战功!
只要他们在杀敌!管他们在杀谁呢!
一座座柴堆燃着熊熊火光,其中甚至也有被丢进去的人,说不清是被敌人还是友军丢进去的,有些被敌人丢进去的却一动不动,有些被友军丢进去的,竟还能抽搐几下。
柴堆旁总有冀州军的军官在大声叫嚷,用各种手段想将跑散的士兵重新收整回阵中,看看这些火堆,只要士兵们在这里停一停脚,问一句这是哪一营?是左翼右翼还是中军?他就一定能找到回去的路。
可是哪有那么多士兵回来呢?
他们也许想回到自己营的队列里,但他们已经找不到方向了。
又或者他们还在奋力追杀,想要在天没亮前,多割些鼻子,好返回去计算功劳。
他们总归还在战场附近,总归还在战斗,就……够了吧?
“我,我要怎么做?”
他怯懦地在队伍里,悄悄开口。
刀疤脸拉起了一支小队,已经从战场的边缘又回到战场中心了,当然,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农人根本不辩方向。
但他有一点小机灵,他是从气味里判断出来的。
当他在战场边缘时,他能闻到最多的是冰冷的血腥气,以及温暖的炭火气,还有烤肉的香喷喷。
但当他重新返回到战场里时,这股气息就变了。
到处都湿漉漉的,到处都热烘烘的。那些已经不新鲜的腐肉在冰冷的土地里沉睡着,现在又渐渐醒来,散发出了一阵阵的臭味。
臭味越来越浓烈,他们遇到的敌人也越来越多。
大部分是零星的,偶尔有小队作战的,都很勇猛,与他们截然不同。
但那个刀疤脸很不一样,他杀死过几个敌人之后,将尸体上的铠甲剥离下来,穿在自己身上,而后又捡起那些人的兵刃和盾牌,要他们按照他的指示,领不同的分工,组成一支互为援手的队伍。
这回就真的像那么回事了。
农人这样问,刀疤脸就“嗤”地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