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终于令端坐在土台上,根本看不清战场状况的袁绍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终究是对得起他的儿子的,他对得起三郎,也对得起大郎和二郎。
不错,他确实想要三郎继承他的家业,可是等他打下了黄河南岸的州郡,他难道会亏待自己的儿子吗?弟弟难道会对兄长不恭不敬吗?
他终究是可以坦然闭上眼睛的。
袁绍心里这样念着自己将为儿子们留下的遗产,整个人混沌着,很想要倒下的时候,忽然有人大喊起来!
那不再是得意洋洋,变着法儿阿谀奉承的吹嘘之声了!
那声音里有惊骇,更有急切!
“主公!主公!彼军有变啊!”
陆廉舍弃了她的前军!大营!城池!
她带着数千本部兵马,那是她最后的士兵,却没有向着包围圈外逃去!
她奔着中军来了!
那面大纛,奔着中军来了!
她的士兵在跑,顶着随时将要落下的箭雨在跑。
她也在跑,她跳下马,拎着剑,跟在他们中间。
这样对她的视线没有什么好处,她不能骑在马上,高过众人一头,去遥望冀州军的动向了。
她压根不准备再去东张西望。
“三百步!”
她的士兵还在奔跑。
“二百五十步!”
有金钲急促地敲起来。
“二百步!”
箭雨仍然没有落下!
“一百五十步!”
身后已经有脚步声远远传来!
“将军!牵招领兵追来!子龙将军去拦他了!”
她的嘴角轻轻翘起。
露怯了!
牵招露怯了!
他丢下了唾手可得的前军溃兵,丢下近在咫尺的大营和城池!
什么战利品都不要,什么功劳都不抢,一心一意转过头来追赶她了!
那绝不意味着牵招格外赤胆忠心!那意味着袁绍的中军出现了她所不知道的大问题!
为了这场战争,她不止舍弃了她的前军、大营、城池。
——她舍弃了旧日里的一切!
现在轮到牵招,他能不能舍弃掉他的主公?!
“一百步!”
“箭雨!箭雨!”
中军指挥需要艰涩到什么程度,才会在敌人已经冲到百步时才放出箭雨?
可是即使放了箭雨,中军仍然在用侧翼对着她啊!
她的心是冰冷的,但又燃烧起了炽热夺目的蓝白火光!
“今日一战,我为选锋!”
她的剑破开乌黑的海水,灰白的浮沫。
她向着袁绍来了!
她最后的士兵也向着袁绍的本部兵马来了!
……这怎么可能呢?
她那不足五千的兵卒,怎么能向着袁绍这数以万计的中军冲来呢?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不怕死的选锋,这样不怕死的主将!
可是这支中军在按照号令,一步步向前,向着陆廉已经溃散的前军,还有地平线尽头那遥远的大营与城池前进。
想让它调转方向,想让它迎击陆廉这突如其来的兵马,是需要袁绍本人口令的!
这也是很奇妙的一件事。
主公们需要自己的军队打胜仗,需要自己的将领勇猛善战,机敏果决。
但同时还需要他们听从自己的调控和指挥,这一条的重要性甚至超出了对他们领兵作战能力的要求。
如果主公下达的命令和武将自己的判断发生冲突,听谁的?
——当然是听主公的!如果听武将的,那不就成了他自己的私兵了?!
兵书虽然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说法,但那毕竟是将领独自领兵在外作战,可不是在袁绍眼皮下自作主张!
主公就在土台上看着他们!主公说向前,他们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