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群就不吭声了。
她走在前面,看背影似乎略瘦了些,但身形依旧挺拔得像一柄剑。
她的声音里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疲惫,按说他是不该今日过来叨扰的。
但她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叨扰,她的这些客人里有名满天下的,籍籍无名的,有早生华发的,总角两髦的,他们像是一盏盏灯,而她终于在一片灯火间,寻到了她的归路。
他心里总有些话想对她说。
但当他看见文远将军牵来一匹马,而她很是自然地搭了他的手,骑上马时——
那一刻,陈群忽然释然了。
雨水打在泥土里,枝条上,嫩叶间。
有花苞躲在叶下,等待雨停的间歇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世界。
这是死人的领土。
有许多坟茔,一个接一个,有些新,有些旧。有人时时修缮它们,因此依旧显得很有气势。
这也是生者的领土。
有大片农田,有农具被丢在田地里,有人在树下避雨,有老牛惬意地趴在地上,轻轻晃一晃尾巴。
有人在死者与生者领土的交界处。
那里搭了个棚子,干草盖得很厚实,下面还搭了一层油布,遮风避雨,因此住在里面的人可以在雨天里捧着一卷书,咬着一支笔,坐在门口,思考老师给他留的作业该怎么写。
他不是一个顶顶聪明的孩子,这道题目的确是难住了他。
……要不,那个,要不,要不就拿杨德祖先生的笔记来看一看?
陈家大郎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先试着自己写,写完了给老师送去,然后再看看德祖先生的见解。
……这样就不算作弊了!
他下定了决心,也不管思虑周不周详,一口气写满了一张纸后,才放下笔,抬起头来。
雨后的清风与阳光一同洒了进来。
他看到在大父的坟旁,新种下的小胡桃树正在风里摇晃着枝条。
他看到在父亲的坟前,有狸子似乎想要偷吃供品里的那盘鱼脍,见他站起身,立刻警觉地跑开了。
他在祖父与父亲的坟茔前舒展了一下身体,骨骼间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辞玉姑母说,他还会长高的,人都是这样,一代一代,长得比他的父亲还高,比他的大父还高。
在下一个春天,下下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