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话不留情面些。”
“她不过是天性率真,直言不讳罢了,”主公道,“也没讲过什么很难听的话。”
……刘勋的嘴就忍不住地撅起来,直到张绣开口。
“乐陵侯虽然有时说话莽撞,”张绣道,“行事还是很有分寸的。”
她去江东,不会见钱眼开收受贿赂,不会颐指气使狐假虎威,尤其不会见了谁家貌美的女眷便心生邪念,这么低调的一位大将军,就算说话偶尔不走脑子,算什么大事啦!
灯火之下,这位一别经年的吴侯亲信仍然长得很气派。
胡须修整得一丝不苟,鬓边有了几根银丝,整整齐齐拢在发冠里,从领口到袍袖,从眼神到脚底,真跟衣服架子似的,一点都不带乱的。只要看他一眼,就知道这人已经把“完美主义”刻在脸上了。
……他现在什么都乱了,一瞬间怒发冲冠,头发丝都好像炸了!
“你竟——”
他刚刚从牙齿里挤出了两个字,忽然又收住了。
他倒退了一步。
周围有人围上来,比如说过来迎他的陆逊,比如说几个朱家顾家的子弟,他们都在惊骇地注视着这一幕,似乎不明白他和这个坐在末座上的年轻人能有什么龃龉。
……末座。
人还是这个人,脸还是这张讨人厌的脸,那个砂子一般粗粝的嗓音大声嚷嚷时加倍难听,这些都一点没变!
就算变了!他也能认得出来!
这讨厌鬼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虽然这是他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但她也不能坐在末座上啊!
吕范环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重新放在她身上。
他的怒火渐渐平息,脸上怒气散去,靠谱的脑子又回来了。
脸上的表情虽然还很勉强,但他还是不言不语地行了个揖礼,然后才转身迎上主人和刘备派来的使者。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
掉马,但不完全掉马。
几乎所有人都在探头探脑地看她。
远处的人窃窃私语,近处的人不敢说话,捂着嘴,小心盯着她。
像是一块墨扔进水盆里,波纹虽然平息了,但整个水盆都染上了颜色。
什么人敢对吕子衡这样无礼?
吕子衡还偏受着他的气?
想想巢湖之战,再想想刚刚那句话,一个人反应过来了,一群人都反应过来了。
片刻之前,要说这个长得一脸晦气,行动举止没有半点高贵风度的家伙是他们陆家失散多年的亲姐妹,那多多少少是有点勉强的。
……但现在不一样!
现在她虽然还是那个长相,行动不仅没风度,一开口差点给吕范气死!但!就是突然之间亲切了许多!
她长得就像吴郡陆氏家的小闺女!
有谨慎老成的人不敢确定,再扭头看看诸葛亮。
侍从出言不逊,他居然一点不惊讶、不恼怒、不内疚,就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看,像是看好大一头色彩斑斓的猛兽一样,笑眯眯。
……于是再不确定的人也确定了。
陆廉,就是像传言中一样离谱!
并不觉得自己特别离谱的陆悬鱼在随口嚷了一句后,也有点后悔。
好在吕范没和她计较,要不论理她还得给人家赔礼道歉,这么多人看着,多不好意思啊。
挠挠头,继续吃饭。
……但这个饭就变得不一样了。
不管她吃什么,只要吃了一筷,立刻就有仆役过来,为她再添一点新的,那个螃蟹的尺寸都比她之前吃的还要大。
……而且还有个婢女专门坐在她旁边,手脚极其麻利地给她拆螃蟹!把蟹壳蟹脚蟹腿里所有的肉都一点点剔出来,专门给她放在碟子里。
她受宠若惊地道了谢,婢女一瞬间就脸红了。
“大……”她改口,“大造士何须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