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非王道。”管宁叹息着评价了一句。
有鲜卑人的声音传进了窝棚里。
她不自觉又竖起耳朵去听。
那个鲜卑人已经会说几句简单的汉话了,但讲得还是磕磕绊绊,她听来听去,只听到一个“甜”字,一个“请”字。
又过了一会儿,农人用一个土陶盘装了一盘甜瓜送了进来。
“多谢。”管公说。
农人摆摆手,又赶紧退出去了。
她看看伸手向瓜的管宁,再看看那个农人。
确实和山越不一样。
诸葛亮忽然小声咳嗽了一声。
她一个激灵!
……不自觉地塌腰了!赶紧挺起来啊!
管公看了看她,忽然就起身了!
这要是被管宁赶出去!这!
要知道她虽然也被人夸赞品行高洁,近乎圣贤,但她在世家眼里是个文盲啊!
管宁不仅品行比肩圣贤,人家还有超高的学识,是当世有名的大儒——这要是被赶出去!
圣贤从架子后面翻出了一个折叠的胡床,有点旧,两只大手还暴起了一瞬的青筋。
“将军若是坐不惯席子,”他将展开的马扎递过来,“坐这个吧。”
她畏怯地看看马扎,又看看弯下腰,舒展着眉毛,慈祥地看着她的管宁。
【能帮我点忙吗?】
【……咳,什么忙?】
【我是出不去的,】她悲愤地说道,【你出去,给张郃打一顿。】
亲卫在树下铺开席子,请将军和副将在树荫处坐下休息。
他又跑来跑去地买了几个果子,还得汲一桶水洗洗果子,但井口被占住了。
两个满头大汗的小吏正站在井边喝水,看到他就白了一眼。
“神气什么。”亲卫撇撇嘴。
“原本不神气的,”小吏之一笑了一声,“见了你们,自然就神气了。”
架,迅速地茬了起来。
碍于二十步远就是张郃,三十步远就是管宁,谁也没有高声吵嚷,只是小声相骂。
“看你们教化的田舍汉,一日里只做三四个时辰活,余者就光顾着树下拍着肚皮乘凉!”
“可喜可贺,还有肚皮可拍!没被你们连肚子里最后一碗麦粥也剖了去!”
“谁夺你们的麦粥了!”
“你们整日里算计农人的粮食,打量谁不知道!”
“谁个算计你们!”亲卫额头上起了青筋,“若是平定了河北,我们一刻也不在此多待!”
“那就请啊!请速行啊!”小吏骂道,“算计粮食不够,还要再招募些兵马!还要将寿春整治成你们的大营!你们将军便是拿农人当牲口用,好歹也让他们歇上几个月,给淮南留些见不到阿耶的婴孩再走!”
偏将看看张郃。
张郃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将军……”偏将咬牙切齿,小声唤了他一句。
“你骂得过这两个不算什么,你要是能骂得过全淮南的士人官吏,”张郃也小声道,“我放你去骂。”
管宁似乎是一个人,一个人总是很容易战胜的,哪怕他得了一个两千石的官职。
乱世里有大把被贼寇和诸侯像杀鸡一样宰了的公卿和太守,管宁的官衔在暴力面前是不值一提的。
但他并非一个人,尽管他来淮南上任时,朝廷只给了他一个人的官职,但很快就有成百上千的士人跑过来了。
他们仰慕这位当世大贤的学识和名声,更仰慕他们亲眼所见的德行,当他们确定了管宁的名声与他本人是相符的,甚至本人的美德比盛名更盛后,这些士人,以及他们背后的世家,迅速就支撑起了淮南郡的重建工作。
这也是汝南和淮南两个大郡毗邻,但张郃只能将江东降卒安排在淮南,他也只能在淮南设立粮草中转,以及筹集战备的原因。
——都是赤地千里的荒田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