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公一句,要他择一位能看穿马腾韩遂孰强孰弱的精明之人出使。
这也没错吧?
“我那时见陆廉正在发呆,因此出言,”贾诩叹了一口气,“陆廉不善言辞,又不曾关心此事,我原以为刘备必不会遣她去吊唁。”
张绣迷惑极了,“她去便去了,吊唁这种事,不过是点卯便走的,于先生有什么妨碍不成?”
“你听过那个传闻吗?”贾诩问。
——那个只流传在西凉人之中的传闻。
他的气色很好,不曾受过风吹日晒,也不曾在沙场上厮杀拼斗。
他藏于人后,不争不抢,一出手便替刘备办了几件大事,就连那些追随刘备日久之人也比不过他的功绩。将来天子内禅,炎汉三兴时,凭他的功劳,他是可以牢牢占住一个尊崇的位置,让子孙后代享受到他所带来的荣光的。
袁绍二子相争,江东俯首称臣,蜀中荆州既无一战之力,也无一战之斗志,汉臣们则庆幸接替天子权柄之人,依旧是一位刘汉宗室。
一眼望去,这个未来快要来了。
他已经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光束,自云层之上,自更高的天幕中洒下,就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是身后黑压压的永夜里伸出许多只手,几次三番想要拽住他的袍角,将他拖回到那黑暗的地方去。
——可那只不过是穷途末路时的权宜之计啊!
——他不曾有害人之心!
——他不过自保而已!
若是王允再识相些,他自然可以双手干净,一路谨慎小心,等他见了陆廉时,他该是何等的挥洒自如,岂会落到今时今日的境地?!
可是那一日的血,那几十万关中士庶的血,仍旧时时刻刻在他身后追赶着他!
他仍能看见那个倒在开满蓝白色小花地毯上的女郎,睁着一双圆圆的,鹿一样的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贾诩的额头忽然浮出几点汗水,他用力闭了闭眼。
不,死人是没有力量的。
死再多的人,几十万,上百万,都不可能有什么力量。
有力量的是活着的人。
是那个曾经数日不眠不休,守在长安城头上,想要保护这座城池的人。
“张将军,”贾诩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又轻又慢,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觉得为官受爵,尚安乐否?”
张绣有些迷茫地皱眉,“自然安乐,多亏先生良言,才有今日富贵,如何不安乐?”
“那你说,若你十几年前有一个仇家,而今你才知道他与你同朝为官,”贾诩缓缓地说道,“但他与你,也倒没有什么大仇……”
张绣张张嘴,很想说只要不是抢了我家女眷,其他的也倒是好商量。
“你可愿意为了杀他,弃了你今日的富贵?”
这个西凉武将愣住了。
他犹豫很久,心里转过很多念头。
他没有问是什么样的大仇,因为张绣忽然觉得,如果能有今日的富贵,以及明日的前途,那即使是将家中的女眷也交出去——也倒还是很好商量的。
“已经是十几年的事了,”张绣很坦然地说道,“我岂是那等锱铢必较之人?”
贾诩似乎被安慰到了,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