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昔日的王城, 但它现在已经破落得不成样子。
任谁看一看邯郸城那一层又一层夯起来,再被岁月风沙一层一层削下去的城墙,心中都会升起一股莫名的悲凉。
三公子不会费劲心力地保护这座城池, 他居于邺城, 有漳水为倚,可沿河布防, 从容对敌,根本不需要守在邯郸和秦胡决战。
况且除秦胡之外, 袁尚还要面对袁谭的进攻, 他怎么会有余力调拨兵力来守卫邯郸呢?
城中一片风声鹤唳。
最有钱有势的那些世家已经逃了, 他们离城时, 赶着自己的马车,里面不仅有妻儿老小,还有美丽的婢女, 清秀的娈童, 以及一匣又一匣的金饼,一匹又一匹的布帛, 沉甸甸的银钱胡乱堆在车里, 待出城时, 任凭车夫怎么轮鞭子, 牛马嘴边甚至冒出白沫,也硬是跑不起来。
一辆又一辆的辎车, 硬是将城门口压出了两道深深的车辙。
于是百姓也跟着逃了,逃去哪里?邺城离得并不远,只要南下去邺城就好。
邺城的城墙那样高厚, 兵那样多, 粮那样足, 守个万年也是无忧的。
可很快又有消息传回来了:邺城虽然有三公子亲自坐镇,可他并不收流民啊。
只有那些有名有姓,有亲友故旧可投奔的世家才能骑在马上,坐在轺车上,由奴仆部曲护卫着,昂头穿过城门,而那些着布衣,穿草鞋,肩膀上扛着孩子,手上搀着老人的黔首还来不及走到城门处,就会被巡逻的守军大声叱骂着赶走。
他们原本是鼻子最灵敏,心思最圆滑,跑得最快的那一批平民,可他们也是哭着将这个消息带回邯郸的。
又有人会问他们,邺城不收他们,或许还可以继续南下?
可是继续南下,又可能遇到大公子啊!大公子已杀红了眼,你们是不曾见的,那一片片荒无人烟的废墟里,只有野兽出没啦!看那些断壁残垣,谁还能想起,那原是一座座村庄呢?
他们只能流着眼泪回到城中,同自己的亲邻们抱头痛哭一场,并且准备迎接既定的悲惨命运。
他们一点也想不起这座城是有守军的,因为守军只有数百。
他们也想不起城中除了守军,还有一位领着不足两千兵马的客将。
因为秦胡大军阖族南下,据说兵马数万,遮云蔽日,连太阳也畏惧他们的光辉呢!
消息传进那位客将的营帐时,他沉思一会儿之后,低声向左右吩咐了几句,匆匆离开。
等到刘晔在营中遍寻不到主公,不得不走进邯郸城时,他在一条巷子的入口处见到了他的主公。
那是一个让他感到很陌生的主公。
在刘晔的印象里,主公是冷峻果决,镇定自若的,当然也拥有睥睨四海的高傲与威仪。
但主公同时也是风趣爽朗,豪迈大度的,当他在酒宴上痛饮后,经常还会挥斥方遒,写一篇惊才绝艳,独步天下的诗赋。
无论主公的哪一面,身上都有许多只属于“王者”的特质,否则以刘晔身为光武后裔的出身,怎么会心甘情愿的追随臣服?
但这个坐在巷口的主公看起来像一个陌生人。
他萁坐在土墙下的一块大石头上,腿上放着一个光屁股的小娃娃,周围围满了百姓。
夕阳洒在巷口,将所有人的影子都拉得长长久久的,于是刘晔就更看不清那人的眉眼和神情,他甚至觉得也许自己是看错了人,可那人挥手时的手势又是那么让他感到熟悉。
那些百姓的神情是很信服的,他们有些站在那里听,有些干脆就围着他坐下来,仰头听他讲。
人群中忽而又爆发开一阵大笑。
直至这位中年文士终于走上前去,身边有平民敬畏地连忙让出一条道时,他才真正确定,那的确是他的主公。
他的主公就那么坐在一群平民中间,明明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