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是不曾好好服丧的,当然,他有理由,因为兄弟阋墙之故,必须“墨绖从戎”,出门时虽然还要在头顶与腰间围上黑麻绳,但回到府中就只作素服打扮。
听说了这样的消息后,他就没忍住,命婢女取来铜镜,又左右照了照自己。
他生得自然俊美,眉目清秀,鼻梁高挺,他的父亲爱他这样英俊的容貌,他自己也十分自得。
甚至此时为他举着铜镜的婢女也抿着嘴微笑,“公子生得这样俊美,怪不得那位刘家女郎也为公子倾心呢。”
她的脸上也悄悄飞起了红云,眼里都是这位平素温柔又多情的年轻主君,只希望他听了自己这隐含了情意的话语,能愿意多看她一眼。
年轻的主君果然看了她一眼。
但那一眼阴恻恻的,只一眼,婢女就浑身发冷!
她说错话了!可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她的手一瞬间哆嗦起来,面颊上的红润也转为苍白,还是,还是赶快告罪吧!
可是袁尚没给她这个机会,他夺过那面铜镜,狠狠地砸在了她的脸上!
“尔以我为佞幸耶?!”
当婢女哭叫着被仆役拖下去鞭笞时,荀谌正好走上台阶。
这也是位风度翩翩的美郎君,两个年轻人站在一起,一如修竹,一如玉树,连秋日里的阳光都不及他们那般俊美。
这位郎君甚至很温柔地看了婢女一眼,并且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主公何必如此?”
“你可知——”袁尚咬牙道,“你可知她说了些什么!”
荀谌走进来,弯腰将怀中帛书递给袁尚。
“刘备发檄文了。”他平静地说道。
这份檄文是陈群写的,文辞并不华美,比起陈琳荡气回肠的一套又一套,这位经学世家出身的文士写出来的东西可以称得上朴素。
朴素,庄重,且客气。
他回忆了一下袁家四世三公的历史,回忆了一下袁隗袁基为大汉死得悲壮,并回忆了一下袁绍年轻时曾经召集诸侯共讨国贼董卓的意气风发。
尽管袁绍和刘备曾经打过一仗,但大家都是汉臣,只要都是汉臣,那有什么不能谈的呢?
这篇檄文里对袁尚很是客气,只说他既然继承了父亲的基业,就该迷途知返,回到朝廷的怀抱中——但实实在在地痛骂了袁谭一顿!无他,那个“攻下邺城,妈都给你”实在太过经典,在以孝治天下的汉朝已经成了一个梗,这要是不骂个五千字,那实在是陈群的失职。
袁尚读过檄文后,脸色依旧是很阴沉的。
“刘备,织席贩履之辈,若非父命,他岂能攀了我家门楣!”
荀谌冷眼看着他,“主公若作此想,何故特地遣亲信去涿郡寻重礼备下呢?”
这句话声音并不高,语气也并不严厉,但仍然如平地一个惊雷,将袁尚炸蒙了!
这个年轻人愣怔地,甚至是惊慌地看着他的谋士,神情像是要哭出来一般,颓唐得几乎坐不住席子,要向后倒下去,可又在下一瞬忽然咆哮着,亮出了獠牙!
“尔宜慎言!”
见了这幅情景,荀谌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悲凉。
比起曹操,袁绍在诡诈上有许多不足。
但作为主公,袁绍是很得下属爱戴的,审配为他战死,田丰听闻他弃世,甚至哭瞎了双眼——他们曾经都有自己的主意,自己的私心,并且让主公很是难堪,很下不来台。
可他们又是真心实意地敬爱他,愿意为他效死。
甚至连河北的百姓也是如此——那些士族和寒门,还有村落里的老人,总是哀叹着说,大袁公在时,咱们河北是什么光景呢?天下皆如沸釜,只有咱们这里独得几年太平,这都是仰赖了大袁公的恩德啊!
袁尚是没有这样的魅力的。
他既想同刘备暗通款曲,又忌惮刘备对河北的威胁。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