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侍中静了一会儿,在脑内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叔父和崔琰和曹丕这三个人站在同一赛道上的画面——当然他是不可能让司马懿看出来的,他只是淡淡地望了对方一眼,又轻笑了一声。
“仲达这般言语,竟似胸中有不平之气哪!”
不平之气?什么不平之气?啊不对!今日是将军的大喜日子!除了这几个倒霉蛋之外,谁有不平之气!
司马懿脸色一变,转过头去就望向将军,只是将军并未察觉到他们这点口舌之争。
林中又传来阵阵喧哗,这次与曹丕所作绝妙诗篇不同,喧哗中带了许多乌七八糟的骂声。
那是个衣衫可以用褴褛来形容的少年,因此非常显眼。
虽说按照乐陵侯订下的规矩,不管有点什么能耐,是识文断字还是弯弓射箭,都能不出贺礼地跑来一起吃顿饭,但大部分没交贺礼的人衣衫虽然不富贵,至少也是整齐的。原因也很简单,老兵们有战功在身,自然分到了田地房产,朝廷又减免了他们几年税赋,自然就有一身衣衫可以穿出门;其次则是那些识字能背文章的男女,他们既有机会读书,家境自然也不太寒酸,或者其中有几个曾经贫寒的,也靠着这门手艺谋到了一个好工作,就算穿不得丝绸锦缎,一件布衣还是能攒下的。
但这个少年与他们都不同,他是个目不识丁,又天生有一把力气的人,就靠着这把力气,给守在林外考核的武官摔了个跟头,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他昂首阔步地走进去,一点反驳的理由都没有。
被喧哗声招来的府吏听了这话,就皱皱眉,“既已进了林子,还吵闹什么?”
“这贼匹夫!”有鼻青脸肿的老兵被人从地上搀起来,“他进了林子,还要比出一个高低!”
府吏立刻就懂了,“这羊酒合该与宾客分用,他偏要独享是不是?”
“非也!”几个老兵立刻就开始诉苦,“他不要酒肉!他只要一个高低!”
听起来有点神经病,府吏就懵了,去看那个少年。
打架总是废衣服的,尤其是这么个打架法儿,那孩子先是一对一,然后是一对二,再然后一对三,最后变成一对多,终于落败,被这一群不仅是同乡,而且彼此有亲有旧的老兵一起围殴了一顿,不仅鼻青脸肿,那身破衣服也快不能穿了,光溜溜一条毛腿,外加满头的胡桃叶,浑身上下绿油油的,见了府吏,立刻就嚷起来:
“我要见将军!”
府吏有点懵,“你有何事要见将军?”
“若我见了将军,”胡桃叶立刻大喊起来,“她必器重我的!”
一群围观群众立刻哄笑起来,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这样一场丰盛的酒肉,还有这么一个傻子佐餐,这是何等快活的事情呀!
“把他赶出去。”府吏最后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士兵们就算解甲归田,十几年戎马留下的默契仍在。都不要府中的杂役帮忙,七八个人架起胡桃叶,立刻就要往外走,被架着走的急得就带了哭声,“将军!将军!小人只是生晚了些!将军何在呀!将军既能用他们!为何不能用小人!将军!将军!”
他的双手胡乱地抓,想抓住哪个人,哪个人就往后退,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树枝,树枝被他掰下来握在手里,就胡乱地咆哮,抽打,叫嚷,挣扎。
胡桃叶洒了一地,还有几个小小的青胡桃。
在人群之外,另一株繁茂的胡桃树后,有人弯下腰,捡起了一个。
“他不是存心要坏了众人兴致的。”
他握着胡桃,像是自言自语,但有人答他了。
“他只是个孩子,我不怪他,也不留他。”
陈群转过头,有些惊奇地望向这场夜宴的主人。
多奇怪啊,他想,她身上肯定有点什么常理解释不了的东西,比如说她虽然也站在树后,但这才几年的树,怎么可能粗壮到完全遮蔽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