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那许多了,他们吃得醉醺醺的,两腮绯红,嘴边的油渍也来不及擦。有人见到一群人簇拥着那么一个贵人进来,还记得俯倒行礼,还有许多人已是直接瘫在了树下,借着林荫这点阴凉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幕是很无礼的,因此小黄门脸一沉,目光不善地看向迎上来的小吏,小吏的脸色立刻就白了。
有人走上前,向陛下行了一礼。
陛下笑呵呵地,“林中所见,卿欲进何言?”
陈群的脸色可疑地红了一下。
“仰赖陛下圣德,”他说道,“宾主尽欢。”
陛下看他的目光就带了些惊奇,似乎很想再调侃几句昔日那个动静有度,举止守礼的陈长文。
但新娘子已经出来了,明霞般绚烂的罩袍,云雾般轻盈的纱扇,有阵阵喧闹自迎亲的队伍里响起,将酣睡的宾客自好梦中吵醒,于是就连陛下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兴致勃勃地注视着这一幕,将刚刚没说出口的调侃丢在脑后了。
这里的一切都热闹极了,不管是乐陵侯的朋友还是敌人,似乎每个人都满面笑容,与身边的人讲些老套的,吉利的,至少是很客气的话,而身边的人也会回以同样没有任何意义,但足够应景,足够喜庆的话语。
只有陈群跟在陛下身后,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就在刚刚,她还站在他身边,这温热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了一点她的气息,像枝叶轻轻理过他的鬓发,搅动着他的神经。
可是她的目光那样亮,又那样静。
她说,长文,这世道太平了吗?
自然太平,甚至“太平”不足以形容,他这样回答,还可以用“海内清平,民生安泰”来进一步修饰一下。
若是当真民生安泰,怎么那个孩子还想要靠当兵谋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呢?
她望向他的一瞬,陈群心里甚至是惊慌的,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她满意——不不不,他不知道说些什么,才是那个正确的答案。
那个孩子衣衫褴褛,可见他出身寒苦,是个最微不足道的黔首。家有田产余财,才能让自家儿郎通过读书积累学识,进一步走上仕途。而秦汉以来,似少年那样穷苦的人原本也只能在战场上挣一个功名,谋一条出路,这岂不是人人皆知的老规矩吗?
但那是不够的。
这是个新兴的王朝,也是个陈旧的王朝,它延续了四百年国祚,这四百年中,有些东西是值得留下的,还有些东西,陈群想,那些东西牢牢吸附在雒阳,在南北宫,在德阳殿上——它们是极其顽固的,但又总是会摆出温情脉脉的面孔来,甚至就连这林中,也有无数这样的面孔。
但终究应该动一动它们的位置了,只有动了它们的位置,那个被丢出去的少年,还有许多似他一般的年轻儿郎,才不必一心想着用性命去谋一个前程。
——这世上有千年的王朝吗?
他记得她问了这样一个大逆不道的问题。
——如果没有的话,他们现在的努力有意义吗?那些心甘情愿选择了死亡的人,不会被后来者辜负吗?
陈群出神地想着自己的事,忽然有人搭上了他的肩膀,原来是新妇已经登车,宾客中有同新人交好的,也会同去新郎府上再喝一轮酒,还有许多来这里就为送个贺礼,外加在陛下面前刷刷脸的人,散也就散了。
徐庶正有些好奇,又有些关切地望着他,见他望向自己,徐庶张口就来:
“刚刚崔公失态,你可见了?”
“我绝不会辜负你的。”陈群突然很郑重地回了一句。
上过战场冲过锋的徐庶一瞬间脸忽然就白了!
更白的是陈群突然醒过神,竟然也没解释就走了!
救命啊!徐庶脚步匆匆地跟上他,话都要说得磕磕巴巴了!但是!但是!他必须得阻拦这个哥啊!大喜的日子,抢亲当然是很劲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