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张辅,礼部尚书胡濙五大臣受先皇遗命辅政,务修内政而轻戎政,致京营积弊丛生,边境军屯废弛,军队孱弱,号令难行,此其一也。”
“太上皇幼冲继位,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少血勇之气而慕父祖之功,三杨教之以文而轻之以军略,致太上皇不习武略,而有土木之祸,此其二也。”
“太皇太后仙逝后,王振势大,堂皇入朝堂而越朝政,三杨顾身后名,畏惧天威,放任奸宦横行,蒙蔽太上皇,朝堂诸臣纵有一二敢言直谏者,俱因势单力弱,被王振打压流放,至亲征之前,朝堂污浊,人人求自保而不敢谏,此其三也。”
“鹞儿岭一战,朱勇虽为大将,却受制权宦,而丧领兵之权,此非将之过,实乃诸臣不敢谏君之过也,纵无朱勇,亦有别将,而土木之败,终不可挽回矣。”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今陛下登基,圣明英断,堪为万事表率,律己慎独,远胜历代先皇。”
“然则国之大计,在修武备,除积弊,安万民,保边疆也,君明为国之本,然臣贤而君明,方是盛世之象。”
“唐以强灭,宋以弱亡,古人云,以史为镜,故臣斗胆谏陛下,文武并重,此为万世传承不易之理也。”
应该说,杨洪的这份奏疏非常大胆。
大胆到,让朱祁钰都有些意外,而且,通篇看完之后,朱祁钰总觉得,不像是杨洪的手笔。
既然如此,那想必是来自于……
“成敬,你去传旨,命昌平侯杨洪携子觐见。”
搁下手里的奏疏,朱祁钰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倒是叫成敬有些发愣。
踌躇片刻,成敬还是小心的问道。
“陛下,您是说,携子?”
召杨洪觐见,这没什么意外的,但是,携子觐见?
见此状况,朱祁钰扫了成敬一眼,却并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道。
“算了,还是怀恩去吧!”
“是……”
和成敬不一样的是,怀恩对于朱祁钰的命令,没有丝毫的迟疑,拱了拱手,便退了下去。
这叫成敬的身子有些僵硬,踌躇片刻,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但是,这个时候,朱祁钰的声音却率先响起,道。
“成敬,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外间事忙,你且先去吧。”
“陛下,内臣……”
成敬站在原地,似乎有些挣扎,但是,片刻之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没有说什么,只道。
“内臣告退……”
说罢,他跪下磕了个头,然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望着成敬离去的身影,朱祁钰也不由叹了口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成敬他骨子里,就不是一个适合做奴婢的人,他清高,自矜,有抱负,有风骨。
这样的人,本该是朝中名臣,可时代的尘埃落在身上,便成了压垮一个人的巨石。
汉王之乱,和成敬八竿子打不着,但是,因为他当时被派去晋王府做官,晋王又和汉王有所牵连,他理所当然的被判了腐刑。
若他的人生到此为止,终生只是郕王府的总管太监,那么也便罢了。
但是,命运往往如此神奇,朱祁钰一朝得道,郕王府鸡犬升天,成敬从一个总管太监,顺顺利利的成了司礼监掌印太监。
虽然说,他终生没有办法再立于朝堂之上,但是,他却重新有了施展抱负的机会。
可,臣子和奴婢,终究是不一样的。
成敬的内心,渴望着成为皇帝的臣子,而不是奴婢,这一点,成敬自己改不掉,也不想改。
既然如此,那么,他注定不可能得到天子毫无保留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