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个做这些事情的,名叫王文,现在位居吏部尚书,被朝野公认是天子的第一心腹。
情形如此相似,也怪不得舒良会担心,这些话说出来,自己会觉得他搬弄是非。
但是,理解不等于认同,该教训的还是要教训的。
舒良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他不能顾虑这么多。
沉吟片刻,朱祁钰摆了摆手道。
“起来吧,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做得对,有些话该说就得要说。”
“不过,不必这么遮遮掩掩的,朕用东厂和锦衣卫,便是做天子耳目,朕重用亲近谁是一回事,但你若因揣摩朕意,而不敢直言,才是真正的大错。”
舒良这才起身,恭敬的道:“奴婢明白,之后定然不会胡思乱想,一心效忠皇爷。”
朱祁钰叹了口气,却没说话,而是从御座上起身,缓步来到了殿外的廊下,负手而立。
大雨哗哗的下,衬的夜色越发的宁静。
空气中淡淡的水雾扑面而来,让人不由感到精神一振。
舒良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眼瞧着一阵阵风裹着雨珠,落在天子的脚下,沾湿了衣袍的下摆,不由感到有些担心,但却不敢说话。
半晌,天子的声音忽然响起,平淡的听不出情绪。
“舒良,你说,太上皇要是回来了,朕该不该还位于太上皇?”
一串串的雨线顺着屋檐流下,舒良的额头上,冷汗也是瞬间就冒了出来。
顾不得地上还湿着,舒良立刻又跪了下来,道。
“皇爷,奴婢万万不敢有大不敬的想法,请皇爷明鉴!”
朱祁钰转过身,半边脸隐没在黑暗当中,另一半被宫灯照亮的脸色,却依旧温和。
“起来吧,朕问你,你答便是了!”
于是,舒良再度起身,但是头上的冷汗却一路顺着额头,滴到了下巴上,吞了吞口水,舒良道。
“那奴婢斗胆直言,当然不该。”
朱祁钰望着他,脸色无悲无喜,问道:“为何?”
舒良见状,心里仍是七上八下的,道。
“皇爷容禀,奴婢曾听于少保说过一句话,天位既定,宁复有他,皇爷既非监国,亦非摄政,太上皇禅位于陛下,乃是布告天下,举国皆知之事,焉有反复之理?”
“何况,太上皇执意亲征,土木一役,文武百官,军民将士死伤无算,全赖皇爷力挽天倾,论社稷之功,明君之象,太上皇岂及皇爷十之一二?”
说着,舒良偷偷的打量着天子的神色,见天子并无不悦,方又大着胆子道。
“皇爷恕罪,奴婢斗胆,说句大不敬的话,咱们大明的家法,虽是立嫡立长,但若是列祖列宗在世,瞧见他们呕心沥血打下的江山被糟蹋成这个样子,也必会将天位交于陛下。”
“如此种种,群臣百姓心里,想必也有一本账,即便太上皇南归,为大明社稷着想,皇爷也不该让位。”
应该说,作为天子家奴,这番话说出来,其实是僭越本分的。
但是,天子既然问了,此刻又没有旁人,舒良狠了狠心,也就说了。
只不过说完之后,他却仍然感到心中忐忑的很,生怕自己哪里说的不妥当。
倒不是舒良的心理素质不够好,而是这件事情,实在是太敏感了。
短短的片刻时间,舒良却觉得过了无比漫长。
听了舒良的话,朱祁钰轻轻的叹了口气,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道。
“你说的对,有些事情,列祖列宗只怕是也看不过眼,只可惜,有些人却不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