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两步,站在朱鉴的对面,声色俱厉,道。
“朱阁老,天子对你深恩厚德,屡次倚重提拔,然则你方一入内阁,便掀起党争,搅动朝堂舆论,如今又不顾东宫现状,强行为东宫备府,更有甚者,谤言陛下,有辱圣明,到底是何居心?”
面对余俨的诘问,朱鉴倒是平静的很。
他心里清楚,自己提出的几点理由,本就不够充足,余俨的反驳,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是,他既然敢这么做,自然也并非全无把握。
微微一笑,朱鉴开口道。
“余大人不必给老夫扣大帽子,东宫乃是储本,一应安排自当慎重,何况,太子殿下和陛下乃是叔侄,并非父子,因此,民间对此本就议论有加,老夫自然清楚,天子圣明仁德,但是,乡间百姓愚痴,不能体察圣心,正因于此,老夫才建议陛下为太子殿下备府,以昭明圣心。”
“至于,太子殿下是否年幼,能否承担政务之重,太上皇行出阁礼时,比如今的太子殿下还要年幼,既有先例可循,何有不妥?”
这话说出来,朝臣当中顿时掀起一场议论。
这位朱阁老……
当真是敢说啊!
这几句话,无异于将天子逼到了死角,仿佛天子不同意为太子殿下备府,那么在民间百姓的眼中,就成了篡夺侄子皇位之辈了。
说的冠冕堂皇,但是底下听的人却心惊胆战。
诚然,无论在朝上民间,都有这样的言论一直不绝,但是,却没什么人敢说出来,因为谁也不知道,天子到底有没有这个心思。
或者换句话说,无论天子有没有这个心思,这句话说出来,都必然会惹得天子不悦,到时候那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果不其然,面对朱鉴明褒暗贬的话,天子的脸色也隐有冷峭,但是,他老人家仍旧什么都没有说。
相对的,倒是底下的余俨的神色一滞,一时竟没有说出话来。
倒不是被朱鉴驳倒了,而是觉得荒谬。
不错,太上皇的确是两岁多就行了出阁礼。
但是,当时的情况,谁不清楚?
彼时,先皇登基数年,始终没有皇子降生,方得一子欣喜若狂,加之当时的孙贵妃,如今的孙太后又是宠妃,迫不及待的,先皇就将太上皇册封为了太子,次年就举行了出阁礼。
但是这二者岂可同日而语?
当时的太上皇出阁,更多的是仪典性质的。
出阁礼是行了,府官也备置了,但是实际上,太上皇仍养在宫中,直到五岁左右,才真正的开蒙读书。
以至于当时的很多大臣,对此都颇有非议,觉得先皇逾越礼制,操之过急,折腾的朝廷上上下下都不安宁。
更不要说,如今的情况,太子殿下之所以要出阁,是为了蒙学。
要是备置了属官,那么每日所学必然要加入政务,而一旦加入政务,就像语言所说的,三岁的孩子,又能懂得什么国家大事?
朱鉴此言,明显就是在胡搅蛮缠。
余俨愣怔了片刻,正欲反驳,然而这个时候,殿中却又站出来了一人,道。
“陛下,臣亦以为,太子既然出阁,自然当备属官,纵然殿下一时不预政务,但是为储本计,朝廷总要早做准备。”
大理寺卿,杜宁!
谁也没有想到,第二个站出来发声的三品大员,竟然会是这位。
要知道,大理寺卿虽然在官职上,只比六部侍郎稍强一些,但是,杜宁的身份有些特殊。
他是翰林清流出身!
尤其是在高谷,彭时,商辂等人接连被贬之后,翰林出身的官员,在朝中越发的稀少了。
但是就算在稀少,这支势力在朝中依然地位不低。
一是因为,翰林清流本就是士林当中的顶层,第二则是因为,翰林一脉,在朝中还有一位中流砥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