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因整饬军屯,致边境有失,虏贼趁虚而入,再度兵临城下,则因小失大尔。”
这当然只是借口,真实的原因是……
朱祁镇没有别的选择。
朝政这团漩涡,一旦卷进去,想要脱身极其困难,在复杂的朝局当中,人的立场,更多的随着利益而变化,个人的看法,在决策当中所占的比重,实际上微乎其微。
对于朱祁镇来说,他如今已经退居南宫,并且早已经宣布不再干预政事。
所以,如果想要插手朝政,那么,只有通过还背靠着他的这些大臣。
单看如今站在他面前的阵容就知道,这些大臣基本上全都是勋贵。
迤北待了一年,朱祁镇早已经不是那个天真的少年天子,如今的他,更能看懂人情世故。
这些人说忠心他,未必是虚情假意,毕竟,他们的父辈兄辈都曾世受皇恩,其中有不少人,也都承过自己的恩德。
尤其是英国公府,当年先皇重用英国公府,临终之前殷殷嘱托,要英国公府善加辅佐于他,这都是实打实的。
但是,仅凭忠心是不够的,勋贵世家,最看重的首先是传承,其次是荣耀。
他们之所以围拢在南宫周围,原因复杂,但是最大的原因,除了不被新天子信任之外,更重要的是,天子百年之后,皇位仍旧会归于朱祁镇一脉。
十年,二十年,哪怕是三十年的光景,有着世袭爵位的勋贵,都等得起。
何况,甚至不需要那么久,再过几年,东宫长成,能够在朝中有自己势力。
那么,太上皇的羽翼,自然会变成东宫羽翼,借东宫之势,他们这些在朝中被排挤的勋臣,自然也能有一席之地。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让渡出一些利益,并不算什么。
但是,军屯之事,涉及到了他们的核心利益。
勋贵们之所以能够成为武臣的顶层势力,安坐京城却能影响到庞大的武将边军,究其原因,军屯是很重要的一环。
他们既接受边将献上的军屯,对其加以保护扶持,也通过军屯拉拢贫寒出身但颇有前途的边将,构筑起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保持自己最超然的地位。
军屯断了,不仅仅意味着一大笔财源消失,更意味着勋贵对边军的控制力降低,他们多年以来积攒的人脉关系网,将受到沉重的打击。
所以,必须要反抗,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勋贵们的共识。
勋贵们需要朱祁镇这个太上皇,作为一杆旗帜凝聚在一起,与此同时,朱祁镇也必须维护他们的利益。
在整饬军屯一事上,他自然也不能有其他的立场。
毕竟,如今他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只是一个退居南宫,有名无实的太上皇帝。
看着底下众人轻舒一口气的样子,朱祁镇的心绪有些复杂,但还是继续道。
“不过朕早已有言,回京之后不再干预政务,故而不便插手此事,只能将心中所想,对诸卿一叙,如此大事,尚需经过廷议商讨,方能决断。”
话音落下,底下诸人神色各异。
旋即,宁远侯任礼上前,道。
“陛下放心,臣回府之后,便着手联系各家勋贵,定不会让这等危及社稷之事通过朝议。”
底下其他的大臣,也跟着随声附和,朱祁镇摆了摆手,这次觐见便到此结束。
对于朱祁镇来说,他实际上也做不了什么,这次召见,一是为了笼络人心,二是为了表明态度。
这两点目的达到了,就可以了,别的没有必要多做。
即便是在亲征之前,他也不是那种事无巨细,样样都要操心的人,大方向定下了,剩下的交给底下人去办便是。
但是,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有意无意之间,他其实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说。
说到底,他如今虽居南宫,但是到底曾是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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