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轻轻叹了口气,瞥了一眼旁边的徐有贞和朱鉴,口气转缓,道。
“老夫只是想说,朝局之事不可一叶障目,这段时间,于谦在朝中的确受到了不少弹劾,前番阻止天子撤换征苗总兵官,如今又不避嫌疑,举荐亲信入兵部,桩桩件件,看似会引起朝中疑虑。”
“但是,任侯不要忘了,于谦的声名不是白来的,是他数十年如一日的官声,政绩一步步累起来的,这些东西,不是些许捕风捉影,不清不楚的谣言,便能动摇的。”
“土木之事才过了一年多而已,当时的诸多场景,朝中众臣还历历在目,想要靠这种手段扳倒于谦,实为不智也!”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陷入了沉思。
这个时候,任礼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道。
“宁阳伯所言固然有理,可这种事情,沾上便说不清了,于谦固然有功,可到底……”
“到底什么?”陈懋抬眼反问:“任侯爷是想说,到底功越高,越有震主之嫌?”
任礼的话头一下子就被噎了下来,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却也不愿就此点头失了气势,于是,便索性转过头去,不再开口。
但是耳朵却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他的确疑惑,难道说,于谦揽权到这种程度,就不怕天子忌惮吗?
陈懋摇了摇头,有些失望,也没有说话。
但是这回,一旁的张輗却似是想起了什么,望着陈懋,若有所思的问道。
“舜卿兄是想说,于谦的……扶立之功?”
陈懋点了点头,于是,在场的诸多人一时间像是被捅破了窗户纸一样,一下子便反应了过来。
不错,功高的确会震主,但是,有些功,就算是震了主,也只能加官进爵。
于谦之功,明面上是在风雨飘摇之际稳定人心,立排南迁,保社稷宗庙之功,但是,在暗一层,却还有扶立新君之功。
彼时太上皇北狩,朝廷群龙无首。
于瓦剌媾和,接回太上皇主持大局,令太子入主神器,还是扶立长君继位,这艰难的抉择摆在所有人的眼前,谁也不敢贸贸然做下这种决定。
是于谦站了出来,冒天下之大不韪,以臣议君,坚持当扶立郕王为帝,才有了如今的朝局。
那一场小型的会议,虽然没有摆到朝局上,但是,于谦的功绩不容抹杀。
有这么一条功劳摆着,天子对他忌惮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除非于谦真的举兵谋反,不然的话,他哪怕再是揽权,天子也不可能真的对他做什么。
退一步想,甚至于,如果天子真的忌惮他,说不定还会放任鼓励他的野心。
因为只有他真的动手,才能彻底消弭祸患。
想要引起天子对他的忌惮,进而阻止军屯一事,根本就是南辕北辙,不可能行得通的!
这下,任礼总算是没了话说。
不过,就在此时,一旁的朱鉴却开口道。
“宁阳伯未免危言耸听,于谦有功不假,但是朝廷向来是赏罚分明,于谦力保社稷当奖,但是如今揽权也是事实,人皆有过,有过自当弹劾,何谈什么扳倒不扳倒?”
所以说,这就是说话不说透的好处。
明明朱鉴就是这个意思,但是,被人驳斥之后,却可以面不改色的反口。
不过,陈懋却不吃这一套,冷眼一扫朱鉴,道。
“你们读书人那些弯弯绕绕,老夫不喜欢,你也少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虚话来堵老夫的口。”
“你我如今齐聚于此,是为商议一个法子,若是朱大人执意要如此诡辩,恕老夫没有时间奉陪在此!”
言辞辩驳,引经据典是文臣的长项,但是,身为武臣,陈懋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付。
凭他的经验,最好用的办法,就是掀桌子。
不想好好说就不说,否则跟这些人绕来绕去,只能给自己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