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反应,沈溯微冷不丁转了剑尖,牌匾上挂着的那些白绸,白花,还有阮竹清立的徐千屿的衣冠冢,全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挂下来,砸到地上,瞬间燃成灰烬。
众人在腾起的火海中心惊不已。
沈溯微的表情很冷淡:“这些东西撤了,不要再立。”
但那碰撞的响声分明泄露极端浓烈的情绪。
传言沈溯微讨厌背叛,这么多年,仍然没有谅解她么?就连私下的祭奠都不许。
然而阮竹清却在他神情中,看出一丝轻蔑和嘲讽。他不禁起身道:“沈师兄,请你让我为千屿……”
沈溯微直接自他身边走了过去,化为一缕剑光消失。
扬起的剑气如刮骨一般,重重把他推得跌倒在地。
阮竹清捂着脸,好似被人用力抽了巴掌,他神情低落,觉得沈溯微答得不错:人死百年,化作尘土,方等来祭奠。做给谁看?
他不配,他们不配。
*
魔宫。
谢妄真睁开眼,披衣而起,唇角勾起,一双眼睛黑得发亮。
他觉得自己多半有病。
陆呦抛下她的师门投入他的怀抱,他亦成为魔王,多年夙愿全部实现,大婚在即,可他却感到空虚和无趣。
他不知这种感觉为何而来。正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无趣,才令他困顿,暴戾,想要杀人。
谢妄真走向寝殿。
真的无趣到这个地步,好不容易入梦,还会梦见多年前……那个蠢物。
王座之上斜放着一把白色的剑。
是他杀她的时候,从她身上拿走的,他惯于从被他杀死的人身上拿一点战利品作为纪念。本来想找个地方抛掉,但不知为何,还是留了下来。这一留便是百年。
谢妄真打开那把剑,发现它仍旧很亮。都百年了,剑身的亮光仍然在出鞘的一瞬刺痛人眼。
阴魂不散。
他张开手掌,用魔气腐蚀它,毁坏它,遮蔽它的亮光。败雪本就是妖王的剑,亦正亦邪,它无惧魔气,反在过程中慢慢地吸收丝缕魔气。
看到败雪上渐渐缠绕魔气,他竟然感受到了快意。
谢妄真抱着剑,痛快地仰坐在王座上。将脸贴着剑鞘,蹭了蹭。
与其说是毁坏的快意,倒不如说是玷污的快感。
看到她的剑上沾了他的魔气,甚至主动吞吃他的魔气,他有一种极其兴奋的感觉。
抱着剑,谢妄真在半梦半醒中再度酣然入睡。
硕大的琉璃宫殿,倒映着星星点点的烛火,除他与败雪之外,别无声息,没有任何人和魔。
身为天生魔种,谢妄真不信任所有人,哪怕是陆呦,也不能让他完全托付真心。
眼下这把剑,却能让他安心地抱在怀里,与他贴合紧密,令他感到无比放心,亦能令他安睡,当真是意外之喜。
风吹烛摇,帐幔掀动。恍惚之间,谢妄真睁开眼,跪坐在他怀里的不知何时不再是剑,而是一个柔软的身躯。
她低头看着他,手绕过他的脖颈,搭在他肩上,蓬莱的弟子服散发着冰冷的雪气,宝珠般的眼睛,倒映着烛光,与他的脸贴得极近。
谢妄真的呼吸变得急促,一种极度的兴奋掠过头顶,激起战栗。
原来如此。
当时她恪守礼数,从来不敢亲近,没想到他渴望的,想要的,遗憾的,是这件事。
趴在他身上的徐千屿,却突然杀意迸现,出鞘宝剑。杀气逼近一瞬间,谢妄真堪堪捏住剑刃。
杀意割破手指的刺痛,令他汗毛竖起。
眼前幻象全然消散了。
没有人,只有孤零零的败雪浮在空中,散发着红光,凶意盎然地逼在他的脖颈。
死都死了,剑还残存着杀念。
谢妄真意兴阑珊,将败雪“哗啦”一声推在地上,又一脚踹开很远:“养不熟的东西!”